愛比死更冷

    東野圭吾的故事，筆法出奇地冷靜，理智到近乎殘酷，然而繞到最後，卻又是至情至性。用至情至性之心行冷酷麻木之事，真是詭魅異常。
  像《白夜行》，用罪惡掩蓋罪惡，詐騙、強姦、殺人，眼中連餘光都不帶溫度，叫人不知是譴責還是驚嘆。然而主人公卻說：只希望手牽手行走在陽光下。
原來是個愛情故事。
  《嫌疑人X的獻身》，沒有看過原著，直接從電影入手。日本的改編，向來不會讓人失望。《白夜行》的電視劇版，拍出了原著都沒有的深邃與感動。還記得有一個場景，亮司瘋一般地抓著雪穗的手，狠狠地說：我不會原諒你的，自己順著自己一個人的想法活，你不是說你只有我一個人嗎？怎麼可以只讓我一個人這樣生活？
  看得人心驚膽顫。人性的張力，要罪惡的俯衝，才能綻放最絢麗的光華。惡，也能開出花來。
  當時熬夜看小說，沉浸在那個遍地罪惡的故事裡，連連感嘆，真美啊，這兩個人。
  那樣的生存，是怎樣的如履薄冰後的幻滅。
  
  回到《嫌疑人》，影片開頭是一段和故事沒有關係的前奏，一樁查不出原因的海上縱火案。嫁接了《神探伽利略》的模板，湯川教授酷酷地說：一切現象都有原因。
  一貫的湯川作風，十足的科學至上。然而故事最後，當那個火源找到了，他該知道，科學也是那麼脆弱。因為掌握科學運用科學的人類，自始至終都無法擺脫脆弱的命運。
  女店員受到前夫的糾纏，爭執中和女兒一起把他勒死了。隔壁的數學老師知道後，決定幫她們掩蓋罪行。為什麼要幫殺人兇手？因為愛情。
  數學天才參與佈局，每一步都精密細緻，警察雖然懷疑卻也找不出證據。有一個關鍵的線索怎麼也繞不開，死者21號晚上死去，可是那晚母女兩人都有確鑿的不在場證據。電影票根、影院工作人員、女孩同學。弔詭地就像兩個人在同一個時間出現在不同的地方。解不開的謎。
  湯川教授是數學老師的昔日同窗，察覺到異樣之後，他開始一步步地追查、推理。然而，解開了謎底，他欲哭無淚。
  數學老師為了製造真正的不在場證據，親手殺了一個不相關的人，把他的臉劃花，充當女人殺死的那具屍體。於是警察怎麼也盤問不出，為什麼那人死的當晚，女人可以順利逃脫罪責。
  因為那是事實。血淋淋的事實。
  為了幫助心愛的人逃脫，竟甘願讓自己手染鮮血。
  最後，他走向牢房，臉上是幸福滿足的表情。他要讓她幸福，這樣他就實現了自己。
  在他最絕望的時候，是她重新燃起他對生活的希望，那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fairy tale，不過是她敲響他封閉的家門，送來搬家禮，她純美的笑讓他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是她和女兒在隔壁開心地玩遊戲，嬉笑的聲音隔著薄薄的牆壁傳來，他也開心地笑了；是他每天早上到她上班的店裡買早點，於是他每天都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與信念。這樣一些細小得不被人注意的點滴，卻是他絕望生活之中的甘霖。她甚至不知道，對他而言，自己意味著什麼。
  這是一段「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式的愛情，卻硬是用血泊成就了一段詭魅的奉獻之愛。
  女人最後選擇和他一起承擔。上一秒還滿足的臉瞬間扭曲破碎，他跪了下來，撕心裂肺。
  為什麼我拋開了一切要給你幸福，你都不要？
  啊，這原來也是一個愛情故事。
  人類的靈魂奧秘，科學終究還是束手無策。湯川坐在當年和數學天才一起聊天的長椅上，靜靜地看著雪花飄落。
  他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