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觀的道德和微觀的道德

如果是為了偉大的高尚的目標，是否可以不惜動用卑劣的手段？道德是否有必須堅持不可動搖的底線，是否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讓步？
有一個非常有名的實驗：有一列制動失靈飛速行駛的列車，在它的前方軌道，綁著五個人，你是駕駛員，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將列車扳向另一條軌道，而另一條軌道上，綁著一個人……
作何選擇？
不作為——列車殺死五人！
作為——你，殺死一人，但可以救五人！
剛剛看完了劉欣慈的《三體Ⅲ死神永生》，其故事線索讓我想起了之前看過的一部影片《Unthinkable》，中文爛譯為《戰略特勤組》。在影片中，一個恐怖份子在美國的三座大城市中安放了三枚原子彈，然後自投羅網，男主角為了讓其開口對其百般折磨，甚至當著他的面殺死了他的妻子，而其他警方和政府人員也在事實面前漸漸默許了男主角的做法。當最終男主角以恐怖份子的孩子為威脅終於逼其說出了三枚核彈的位置後，男主角認為還有第四枚核彈，而要進一步殘害他的孩子，在場的人終於不能允許其行為而制止了男主角的行為，最終，果真存在著第四枚核彈，爆炸，數百萬人死亡……
而在《三體》中也有著相似的故事線索，程心在成為執劍人的時候無法做出毀滅生命的決定，而導致地球遭到三體世界的佔領，在澳洲大移民中數以萬計的人死去。第二次，她阻止了維德的星環城獨立戰役，讓星環城與其他太空城的百萬人免於反物質武器的殺害，而同時也熄滅了星環城獨立後研究曲率光速飛船的希望，最終，只有曲率驅動光速飛船才是太陽系逃脫黑暗森林打擊的唯一辦法，而她的制止致使研究拖後了寶貴的三十五年，最後，太陽系覆滅……
人都有其道德的底線，但是，這底線是否是無論如何都不可逾越不可動搖的，是否即使是為了更偉大的更長遠的目標也不能讓步的。或許人所堅持的道德底線更多的是自己所能看見的，眼前的道德，而背後的或者更加長遠的看不見的道德則往往被漠視。
在《三體》中，程心在按動那個發出毀滅另一個世界信號的按鈕時，選擇了不作為，而她的不作為則導致了三體的入侵殺死了數以萬計的人，而且如果沒有後來的萬有引力號，三體世界將滅絕人類。第二次在發動或制止戰爭面前她選擇了道德，選擇了眼前的看得見的道德，而她的這一次的不作為，則導致了黑暗森林打擊徹底毀滅了整個太陽系。
在《Unthinkable》的最後，官員說 」 Brody, this is his two kids against thousands of ours 」 (布羅迪，這是在他的兩個孩子和無數個孩子之間的選擇)，而女主角卻也喊出了 」 Let the bomb go off! We cannot do this! 」（就讓炸彈爆炸吧，我們不能這麼做）

作為——你，殺一人！
不作為——列車，殺五人！
或許更多的人都會選擇不作為，因為似乎作為，那麼殺死一人的罪責就要由其承擔，而若不作為，雖然會死去五人，但罪責並不在己。
我認為，道德或許也有宏觀和微觀之分，微觀的道德是眼前的，是馬上可以辨別的，是馬上就有責任歸屬的，宏觀的則反之。而有多少人能夠越過微觀層面的道德去洞察到宏觀的道德，又有多少人能夠有勇氣放棄眼前微觀的道德，承擔眼前的卑鄙去成就宏觀的道德。
如果為了拯救一個城市的人，你願意去殘忍的折磨甚至殺死一個罪犯嗎？
甚至，如果為了拯救更多的人，你願意去殘害甚至殺死一個無辜的人嗎？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犧牲自己而拯救他人，或許很多人都會做，或許那是莫大的道德，但是，如果要你殺死一個無辜的人來拯救更多的人呢？我不知道佛祖會如何回答。
為什麼我們要發動戰爭，難道發動戰爭的領袖們不知道戰爭會有數以萬計的士兵失去生命嗎，因為他們知道犧牲數以萬計的士兵將會換來拯救數以百萬、數以千萬計的人民的生命！
美國在海灣戰爭中多次實行斬首行動，此舉飽受國際社會譴責，聲稱美國這種刺殺的手法是違法的，那麼，不違法的殺死薩達姆，就讓更多的兩國士兵合法的死去吧。
這是微觀意義上的滅絕人性！
而這，卻也是宏觀上莫大的道德！
作為——你，殺一人！
不作為——列車，殺五人！

舉一個更加現實的例子，最近，阿里巴巴支付寶事件在商界和輿論界掀起軒然大波，支付寶轉為內資被指馬雲踐踏契約精神。我姑且不論馬雲此舉的究竟用意為何，也不管其操作過程是光明正大合理合法還是暗箱操作讓雅虎和軟銀吃了啞巴虧。單看此舉的結果，不轉內資，支付寶無法拿到牌照，6億支付寶用戶怎麼辦！不論馬雲是為個人利益還是真的為6億用戶，支付寶轉為內資都是絕對的必須！而由此舉帶來的損害雅虎和軟銀利益，或者就算真的是馬雲喪失契約精神，相對來講似乎就不那麼重要了。
馬雲說他做了一個艱難但是正確的決定。
沒錯，馬雲此時就像那個在列車上的駕駛員，不作為——央行不會下發牌照，支付寶成為非法，央行殺死了3.7億淘寶用戶6億支付寶用戶的權益；作為——支付寶轉為內資，馬雲殺死了雅虎和軟銀兩大股東的利益，甚至被指踐踏契約精神。
馬雲將軌道扳倒了另一邊，他選擇了微觀的卑鄙、宏觀的高尚。
或許微觀意義上的道德和宏觀層面上的道德往往是一對矛盾體，如何抉擇也永遠是莫大的痛苦，唯有擁有大智慧、大勇氣、大決心、大毅力者，方能洞察、抉擇。
想起了《三體》中表面儒雅陰鬱的維德的那近似瘋狂的吶喊——「前進！前進！不擇手段的前進！！」

P.S. 豆瓣上《Unthinkable》的論壇里給影片打一星的人大多持這樣的觀點，認為男主角可以像美劇《24Hours》的男豬腳一樣，欺騙恐怖份子，表面上殺死了他的孩子，將事情完美解決，而其實他並沒有殺死那小孩——完美！
我只能說，相對於你們的小清新，現實生活真的太重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