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和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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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這個赫赫有名的譯名，我更願意把片名直接稱為：半夜的牛仔。一個心心唸唸跑到大都市來闖世界的小鎮牛仔，一心想要成為一名成功的性工作者，在牛郎界揚名立萬。但從始至終，他始終是一名都市街頭身穿流蘇夾克、頭戴牛仔帽、腳踩牛皮長靴的小鎮牛仔，格格不入。

類似的題材有很多，《大開眼界》里，人模狗樣的中產階級阿湯哥不小心撞破了上流社會的秘密之後那種蠢動和恐慌，雖然披了一層神秘和恐怖的外衣，其實與《午夜牛郎》中闖入行為藝術派對的喬和里佐異曲同工，這或許也是「美國夢」的基因在這個已經談不上有什麼真正夢想的時代所發生的變異。喬的慾望當中沒有多少傑克•倫敦式的憤怒，卻保留了馬丁•伊登在發跡之前那種令人驚訝的純真，你敢說那份在街頭追逐所有可能成為顧客的女性的勁頭中沒有蘊含著某種令人落淚的天真嗎？你有什麼權利去嘲笑一個認真地想要做一名出色牛郎的小鎮青年呢？說到底，所有的夢想，在實質上並沒有多大差別，不過是以夢想的名義，希圖三與到現存的利益分配格局中去罷了。而所謂夢想的破滅，也無非是事實的水落石出：這世界充滿著荒誕的障礙，它們如同無物之陣，在上流和下流之間，目標雖有，而道路全無。

目標，對於《大開眼界》裡的阿湯哥來說，或許就是那次驚鴻一瞥的上流社會性派對，對於《午夜牛郎》裡的喬來說，不過就是成為一名成功的牛郎。不論如何，身在其中的參與感，才是最重要的。喬被年老色衰的妓女訛詐，為身無分文的學生blowjob，從變態老男人的房間里落荒而逃，他一次次耐心地與這個世界周旋著，期待著轉機。里佐又何嘗不是，他充大佬，抓住一切機會偷搶拐騙，無謂地虛張聲勢希望維持早已破碎的自尊。影片裡，里佐滿懷希望地站在街邊，看著喬懷揣自己費盡心機弄來的富婆客戶名單，虛張聲勢地和高級飯店門口的服務生們周旋。這個他們曾經認為一定會成功的計劃，以喬被警衛抬著重重摔在路邊臺階上告終。那短短幾級臺階，那道透明的玻璃門，對於他們來說，是無法逾越的障礙，沒有人願意帶他們玩兒。每當絕望，我們總是習慣性地寄希望於被拒絕的人之間的情誼，似乎這樣能夠帶來一些安慰。里佐在通往派對的狹窄樓梯上摔倒，目送喬遠去的背影，喬在貴婦家的「力不從心」，以及那句著名的「等你把阿司匹林買來，我可能已經死了」的疑似嬌嗔，似乎是片中為數不多的亮色。當喬終於決定換下那身牛仔的衣服，整個影片的色調似乎也為之一振。邁阿密海灘陽光的召喚淡化了都市廢棄的樓房中寒冬的蕭瑟，也驅散了此前喬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的夢魘。

以上路開頭，以上路結束。以希望開始，以死亡告終。目標雖有，道路全無，在被所有的障礙粉碎之後，至少還有那份隱晦的溫情在給人以虛妄的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