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回家 집으로...

       我今年七歲了。從未想過有個外婆。

　　我的外婆七十七歲。早已習慣一個人生活。

　　我對一個大我六十有餘的歐巴桑沒有任何期待值，她又聾又啞，也許倒是個好相處的人。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老人節，我們坐的那輛破舊巴士，同一時間擠滿了吵鬧的老人，沒有禮貌又大聲大氣，真是有點乞人憎。

　　母親誠惶誠恐的把我留在了外婆的家。她十七歲便離家，不是走投無路不會再回來。我看到我的外婆已經老的像一截樹根，癟起的嘴巴像一顆風乾的李子，全身上下只剩下皺紋，細細密密，深深淺淺。一個老人。我斷定她走路時從未直過背。

　　叫她白痴她也不作反應，果真是個好相處的對象。

　　我如入無人之境。在這間灰暗的小木屋，也照樣喝可樂，打電動玩具，玩鐵甲超人，滑旱冰……她又時常接近我快樂忙碌的身體，遊魂一般伸出一隻手，拿著針線要我幫她穿。

　　她好可怕，有徒手打死一隻蟑螂的經驗。

　　這樣的一雙手，居然提著一根長長的泡菜放進我盛滿米飯的碗裡。我大駭，毫不猶豫的用勺子挖出來還給她。她是外星人嗎？我看她更像一個針線也穿不好的老怪物。

　　我的生活被電動玩具所填滿，這樣的逍遙被任何一個漢城小孩知道，都會羨慕到死。直到有一天Gameboy沒電了，我突然之間緊張萬分。向她要錢，任憑我氣急敗壞，聲嘶力竭，她卻又聾又啞，腳步細悉的錯過我愣在原地的身體。而我亦不客氣，輕而易舉便偷到她的銀頭簪，誰叫我是漢城的醒目少年。

　　這個地方的地形絕對和天氣一樣詭異多端。徒勞一天，我沒有買到電池，卻迷了路。並且在失態大哭的時候被路過的老伯領回家。

　　我還能不能再回家……

　　有時候我又可憐她，連披薩、漢堡、肯德雞都不知道。經過我費力的描述，她似乎聽懂了。我立在門邊，望著她外出的背影，充滿希望的揮手：記得早點回來，我等你。這一等便等到她提回一隻正宗的本地蘆花雞。我的炸雞美夢迅速被一隻現實的白水煮雞所擊潰，我嚎啕大哭。

　　第二天，她便發燒了。我有些內疚，其實那隻光溜溜的白水煮雞味道倒也不差，你知道一個小孩子的尊嚴是很容易對飢餓妥協的。我試著照顧她，這天早上，她得到一頓手忙腳亂的早餐，一隻敷在額頭上的毛巾，還有一個銀頭簪。

　　這個村莊很少見到人，而在一天之內，我就見了兩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哲義和海妍，一個是常被瘋牛追的傻小子，一個是臉黑黑的酷女孩，我對後者充滿了好感，冒失的問她哲義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奇怪的看著我。

　　我們去趕集了。集市上人們來來往往，熱鬧程度卻和漢城無法相比。我的外婆就坐在路邊，向著來往的人群徒勞的招著手，一直到中午都沒有賣出去一個南瓜。我的午飯是一碗麵，結帳的時候，我看到她把所有的錢都攤到手上，有皺巴巴的鈔票，更多的是零零碎碎的硬幣。路過電池店的時候我沒有開口。卻在回家的巴士上問她要巧克力派吃，你知道一個小孩子通常都是健忘的。

　　如果不是那次失敗的經歷，我幾乎要把她看作朋友。看看她把我的頭髮剪成什麼樣了！一個標準的茶壺蓋，我早知不該對她如此信任。頂著這麼一頭吭吭哧哧的頭髮去約會，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回家的路上，由於太過得意，我再度出事。先是跌進路邊的水溝，後來又被那頭陰魂不散的瘋牛追。是哲義救了我。我望著這個時常被我捉弄的少年，心生慚愧。打開放gameboy的包裹，赫然發現下面壓著的兩張鈔票，我不可抑止的大哭起來。一天之內，我感到自己原來如此討厭。

　　我開始不想回家了。我想挑戰那頭瘋牛，作一個勇敢的少年。我想和這裡的每一個人做朋友。我想照顧我的外婆。

　　可是一封來自漢城的信告訴我：要走了。教她寫的「我生病了」，「我很想你」她還沒有學會我就要走了。離開那一天，我不敢看她，一直到車子開走的一剎那，我對著車窗，不斷的在胸前比劃：對不起，對不起……

來不及送你一程　來不及問你什麼算永恆
甚至來不及哭出聲　來不及陪你一陣
來不及送你一程　來不及為你盡點責任
你的皮膚都穿鬆了　來不及為你抹點粉

過期雜誌上登著　太多早逝青春
路人的嘴裡　全是對別人生命的揣測

我就是　來不及　說一聲
我就是　來不及送你
我就是　來不及　說一聲　我愛你
我就是來不及送你
來不及為你唱首情歌　來不及為你變成好人
我就是　來不及　說一聲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