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宗教與政治經濟學的科幻——點評德國電影《大都會》

    SIFF上演德國電影 ，80多年前的科幻巨作，本屆電影節的最大奇觀之一（雖然不是世界首演）。表現主義的戲劇眼神，本質化的藝術電影，極大超越性的人類社會與歷史視野……這是電影節帶給我們的最好的那一部份。
　　
　　影片中出現巨大的未來城市和通天塔，這20年代的科幻片裡，高架橋危聳天空，摩天大廈間來回飄著飛機——雙翼螺旋槳的，噴氣式飛機那時還沒問世。在日夜運轉如怪獸的機器社會裡，既有居住在天堂般花園的上層享樂者，也有勞作在地下黑暗工廠的底層民眾。片中的無產階級工人在地下工廠鬧革命，團結起來摧毀了中央機器，卻只是徒然破壞了城市文明成果，引來猛獸般的洪水，威脅著孩子們的安全，斷送著社會共同的未來。影片所演繹的革命，完全是一場被女巫挑唆起來的失去理智的集體迷狂行動。
　　
　　「在頭腦與手之間，還有心臟。」只有心能充當他們之間的斡旋者。電影《大都會》問世的1927年，也就是當毛澤東發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當蔣介石「4.12」打殺共產黨，周恩來賀龍「8.1」南昌起義的那一年，魏瑪共和國的德國人就已經識破了馬克思的迷夢。《大都會》以結尾處資本家與工人代表的握手言和，放棄和否定了共產主義的暴力革命，同時批判了早期資本主義血汗工廠裡的人道主義缺失，從而在邏輯上導向福利趨完善的資本主義——這正是弗雷茨所代表的新一代資本家本能努力的目標。心，代表愛，代表人性化的福利主義，它調和了階級矛盾，讓人們最終醒悟，從而避開死神及其周圍火線追緝令孽化身所誘惑的命運。
　　
　　通天塔，表達人類嚮往天堂或理想社會的意志，如同五十年代中國官方宣傳的「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樑」，都逃不脫因人類語言與思想的多樣性而無法實現的崩潰結局。暴力破壞了核心機器，導致文明共同體的崩塌；煽動革命的是科學主義狂人與受其操弄的女巫——幽靈般的偽名瑪莉亞的機器人，這純粹工具化的象徵。影片借《聖經》說，她騎著九頭的紅色惡龍出現在世界末日，而揮舞鐮刀的死神及其音樂主題為觀眾呈示了革命的真實面目。
　　
　　遙望1927年，其時奧斯卡電影獎才誕生，阮玲玉初登螢幕，話說那年代的上海怎沒帶頭舉辦個什麼電影節或者德國電影周呢……我為這幻想深感遺憾。
　　
　　如果說，《皮娜》是一台戲劇與哲學的舞蹈，那麼《大都會》就是一場宗教與政治經濟學的科幻。我的電影節週末，如此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