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冷暖，人生苦逼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喜歡在夜半看《肖申克的救贖》或者《海上鋼琴師》這樣的電影，來給自己鬱悶陰暗的記者生活解乏，這兩部片子的確比較勵志。不過勵志的片子並不僅僅是這種充滿哲理的，香港電影中，《暗戰》這部電影也是我夜半點擊數最高的，儘管它是部警匪片，並不那麼勵志。

這部杜琪峯1999年執導的電影，次年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8項提名，可惜最後只有一個實現的——讓一向被成為表演木訥僵硬的劉德華第一次獲得了影帝頭銜。劉本人也自稱這部片讓他真正領悟了什麼是演戲。不過雖然只有一個獎項，我個人還是認為，是杜大炮至今為止最好的作品，沒有之一。有游乃海、劉青雲這兩個老杜最好的搭檔，這片子儘管色調偏冷，場面並不火爆，但還是迸發出無盡的光芒。即使是配角，許紹雄扮演的」我是總督察黃啟法，限你們三分鐘之內出來投降「，和驚鴻一瞥，僅僅只有三場戲的蒙嘉慧，都充滿了靈氣和光彩。要說唯一弱一點的，就是還有臉譜化色彩的禿頭李子雄，以及獲得影帝的劉德華。不過說起來這場戲讓劉學會了收著演戲，而不僅僅是擺POSE，也算是他很大的進步，值得鼓勵。這片子之後，老杜在風格化的警匪類型片和chick flick的都市愛情喜劇里越玩越high，反倒是《暗戰》這樣不動聲色暗藏野心的作品難得一見，實在是很遺憾。

對於我來講，這片子最接地氣的地方就在於兩個主角的操蛋身份。警察劉青雲能力高超而且是個工作狂，但卻被安排到文職部門，做四平八穩的談判專家，手下一群憊懶的廢柴，頭頂上是永遠一句台詞只會添亂的廢物上司總督察黃啟法。大盜劉德華美貌與智慧並重，但卻只剩下4個禮拜的生命。簡而言之，警匪都是很厲害很認真做本職的人，但活得何止是不如意不得志，簡直是他媽操蛋透了。看著劉青雲在辦公室精力旺盛卻沒事幹，完美處理完一起劫持人質案件後在街頭肚子肯熱狗，看著劉德華在酒吧看著電視裡的動畫片發獃出神，在樓頂天台上看著腳下的萬丈深淵，我就經常想，這他媽不就是我自己的處境嗎？有能力但總找不到合適的角色位置，在東奔西突中鼻青臉腫，狼狽不堪，咬著牙干糟心的爛事，經常是被逼到無路可退的境地，這也是台不絕大多數人WFL的生活。每個人都在想」如果給我機會如何如何「，可惜機會總碰不到，只能在泥濘的生活里慢慢沉沒，所以螢幕上兩個不得志的男人的碰撞，才那麼撩人。機會來了，鬥智吧。

說到這裡，不知道老杜在拍這片子之前，看麥可·曼的《盜火線》多少次，在落魄而惺惺相惜的警匪身份設定上，《暗戰》不止一次讓我聯想起《盜火線》，裡面偶爾一露崢嶸的溫柔也極其類似。我至今仍記得德尼羅看著警察封鎖線，而用眼神和心愛的女人告別的那一幕，和華仔噴一口血之後說」對不起「起身離去是多麼類似。不過港片裡的前輩用這種設定和手法也並不在少數，至少另一部名作《喋血雙雄》里也有極其相似的設定和手法，而麥可·曼也極為推崇吳宇森的這部巔峰之作，所以說好的導演想法都是類似的，區別只是在於演員和手法。但《暗戰》遠沒有《盜火線》和《喋血雙雄》那麼火爆的動作場面，只有一場槍戰戲，不動聲色的鬥智是最主要的表現，這使《暗戰》要值得回味的多。

回到《暗戰》，兩個主角在窘迫的環境裡掙扎，劉青雲為了應付身邊的爛人爛事而焦頭爛額，劉德華為了報父仇一個人向強大的黑幫集團挑戰，就兩個字：孤獨。兩個鬱悶的高人每次碰到一起，連笑容都多了不少，尼瑪這要壓抑到什麼地步才可以做到啊。所以儘管色調偏冷，但兩個已經生活觸底的人所經歷的任何轉機，看著都那麼溫暖。劉德華在公車上的桃花運自不必說，劉青雲面對廢物上司」你怎麼不早說「和雙手環頸的基佬式鼓勵儘管尷尬惱怒，但心裡想必是寬慰的，也讓觀眾心裡一軟。

鬥智鬥勇，寸步不讓，見面時都面帶微笑，話語裡卻全是機鋒，兩個落魄男人總算是把事情執行到了最後。劉德華毫無遺憾的與身邊的人笑談，然後一口血噴到車前窗，劉青雲怔住了，他最好的對手，也是最知心的朋友正在死去，儘管雙方一個是兵一個是賊，他的眼裡還是泛出了淚光。這TM是多悲催的事情啊，好不容易有個默契於心的人，轉眼間就要沒了，還是活生生在你眼前，以後你依舊是那麼孤獨。所以黑仔劉儘管又一次被帥仔劉給耍了，讓他發動車子悄然離去，他這次沒有一點懊悔和不甘心，想必這是他們最後的默契了吧。警察依舊喊著」餓了「去街邊買個熱狗啃，大盜則開著車子駛出自己的最後一個鏡頭，消失在茫茫人海。他們一個繼續掙紮在泥濘，一個則走向生命的終點。現實就是這麼WFL，哪怕是你瞬間光彩奪目，也改變不了你背後的糾結和孤獨，就像內褲下的瘙癢，只有自己明白。這是大多數人的生活。

不過老杜還是心存善意的給了一個溫暖的結尾。劉青雲又是啃著熱狗（咦？我為什麼要說又呢？）上了公車，看見了蒙嘉慧胸前被劉德華拿走的鑽石項鍊，」原來這傢伙當時沒死，還多活了幾天，還有妹子約呢「，這個潛台詞讓黑仔難得的和美女開起了玩笑。

然後呢？公車開走，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糾結的繼續糾結，掙扎的繼續掙扎，生活就是這樣，任何傳奇投入其中都不會有什麼漣漪，依舊按照它自己的節奏行進。

但我還是難以忘懷兩個人坐在一輛車上駛過午夜街頭的情景，拐個彎就到警察局的距離，兵和賊卻都是最放鬆的一刻，他們就像老友重聚一起兜風一樣，給璀璨的夜色留下兩個瀟灑落寞的身影。一如《盜火線》里最終在機場的荒野里握著手死去的德尼羅和眼泛淚光的帕西諾。

這片子裡還有三個配角不能不提，其一是小醜樣的」總督察「黃啟法」許紹雄，儘管是個廢物上司，還喜歡打小報告推卸責任，但誤解劉青雲得癌症之後發自心底的同情和寬慰還是讓人覺得他不錯，至少是個善良的人。而且最近得知許紹雄是許廣平先生的侄子，也就是魯迅先生的侄子，這個身份可真牛逼。其二是同樣小醜的黑幫小弟林雪，一副總是稀里糊塗丟三落四的樣子，讓原本充滿戾氣的黑社會也變得可愛了不少。最後一個當然是只有三場戲的蒙嘉慧，從第一次公車上的被脅迫，到第二次公車上的主動上前掩護，面對華仔一口血噴杯子裡的驚愕，還有最後在公車上面對劉青雲的平淡和懷念，這姑娘一副鄰家懷春少女的形象，但邂逅而無果的愛情讓她有種謎一樣的魅力。嗯，美麗而敢主動示愛的女性總是更迷人的。她的出現整部雙雄對峙的電影柔軟了很多，也悲情了很多。讓無數原本不屬於這片子觀眾的女性為此傷心流淚。可惜此女再無這樣驚艷的角色了，唯一被人記住的就是她後來和「浩南哥」鄭伊健的戀愛。其實個人覺得她的潛力應該不亞於舒淇、林嘉欣這樣的人。

冷洌的電影色調卻拍出了溫暖與落寞並存的感受，這是《暗戰》在很多人的腦海里難以消逝的根本原因，因為大多數人都是孤單落寞的，也渴望溫暖和寬慰。老杜什麼時候還能再來一部這樣的好作品呢，真是很想當面問他這個問題啊。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