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29 18:39:38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和妻子苦苦掙扎於繁華的都市生活,最終回到山村老家生活。我賣掉了貴重的大提琴——那是我貸款一千八百萬買回來的——與此同時,我也拋下了昔日輝煌的夢想,一身輕鬆。接著是灰心的找工作。我走進工作社,尚春帶我看不同材質做成的棺木:棺木有很多種。這個五萬,這個十萬,這個三十萬。那個是三合板的,這是鑲了金邊的,兩側還有木雕。這個是最貴的,一整塊檜木。到最後都燒成了灰。我們一生為自己辛辛苦苦挑選各式各樣的東西,可是人這輩子最後買的東西是別人為你挑選的。
「媽媽走的時候,我沒有陪在她身邊,接下來,我該怎麼辦?」第一次接觸遺體,引起我無限深思。妻子端來的雞肉,讓我想起屍體,我再一次嘔吐。在絕望中,我揭開妻子的衣服,緊緊抱住她,終於在她身上汲取到一點活的、溫暖的氣息。我在昏暗的燈光下,奏起了好久沒有再拿起的大提琴,響起小時候,父母坐在一起安靜的聽我演奏,一起帶我去附近的澡堂,一走散步在屋邊的小河畔。記憶中父親撿起一顆鵝卵石遞到我手上,可是他的臉始終是模糊的,或許是因為他拋棄我們太久的緣故。我站在河邊,看見魚,說道:「真可悲,這麼努力地向上游,是為了去死。早知如此,當初何必這麼累。」
我看著社長莊嚴地為死者整理遺容。將失去的人重新喚回,賦予永恆的美麗,這個過程,平靜、細緻而溫柔。重要的是充滿愛。目睹每一次生死離別,舒緩、完美,深深地打動著我。尚香: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裡工作?因為我第一次見到社長工作時,我就想,如果我死了,能有社長這樣的人幫我納棺,該是多麼幸福。我開始愛上這份工作。
然而此時,我的親友終於知道了我的工作。澡堂奶奶的兒子與我一起長大,冷冷的叫開他的妻子和女兒,害怕我會弄髒她們的身體。我的妻子美香對我喊道:「別碰我!你不乾淨!」死者的家屬指著我:「難道你想像他一樣活著贖罪?!」
什麼事正常的工作?死有什麼不正常?我會死,你會死,大家都會死。
社長:「我把她(社長的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走了。她是我送走的第一個,從此我便幹上這行。」我們三個一邊暢快淋漓地吃著雞腿,社長一邊喃喃道:「真是罪孽。」我們笑了起來。人生就是這樣吧?一種生物依靠食另一種生物為生,是罪孽,卻無法逃脫。我為熟睡的老社長輕輕蓋上大衣,像對待遺體一樣莊重。
我的大提琴不再為歡樂之頌,而是一曲曲悠長莊嚴的喪歌。我在田野間奏響,我在白雪皚皚的富士山前奏響,我在浮雲飄飄的藍天下奏響。我拿琴的姿勢是那樣莊重,眼裡溢著滿滿的慈悲。
人們或許瞧不起我的工作,但是當他們看見我是如何莊嚴地整理他們親人的遺體時,他們也會動容。死,從來不是一件可以等閒視之的事。我溫柔地為她/他用消毒棉布擦拭身體,輕輕拂過死者的面孔,小心地包裹死者的身體不讓親屬看見死者的皮膚。在這樣的生命儀式面前,再不會有人不心生敬畏。因為尊重死亡就是尊重生命,尊重死者就是尊重生者。
「謝謝你,後會有期。」殯儀館的老大叔最後看一眼澡堂的奶奶,將她推進火化室。「在這裡呆的越久,我就越是相信,死亡,就是一扇門。它不意味著生命的結束,而是穿過它,進入另一個階段。其實就是門,我能作為守門人,送走很多人穿過那扇門,對他們說一聲『路上小心,後會有期』,把他們送走。」
人的一生或許會犯很多錯誤,但是在面對死者的時候,我們會變得虔誠。「媽媽對不起,我在你生時沒有好好遵從你的意願」、「女兒對不起,是我沒有好好教育你」、「即使他現在化著女妝,那臭小子仍是我的兒子,呵呵」。
而我也終於對自己坦誠,我是多麼的懷念我那自我6歲時就拋棄我們母子的父親。正在此時,遠方傳來多年不見的父親的死訊。我終於明白父親不是不想見我,而是因為不敢相見。人活在世上諸多不易,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值得憐憫與原諒的。當我莊嚴而用力地掰開父親的右手,掉下來一個小東西。那正是小時候父親在河邊遞給我的鵝卵石。我默默地低頭細緻地擦拭他的面孔,手指用小心地方道調整他的表情,我的淚水無聲地滴落在重新熟悉的臉龐上,這不正是我的父親?我那多年不見我以為早已忘記他模樣的父親。他的面容終於和記憶中的那張模糊的臉重合清晰起來。
每一次儀式,我的生命便昇華一次。我和妻子捧著按鵝卵石,輕輕放在妻子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簾外的日光透進來,我們相視一笑。
影片在這裡悄然而止,一曲大提琴如哭如訴,將我們的生命帶向更高、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