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種族問題的科幻探討

       由漫畫改編的「超級英雄電影」，如今已是好萊塢商業片在全球攻城拔寨的最佳先鋒。依託日新月異的電腦特效水平，只要是創作者腦海裡的奇思妙想，都能在螢幕上得以呈現。但是就像美式漫畫在戰後漸漸淡出「黃金時代」一樣，太多的雷同人物，簡單的善惡二元對立，總會讓讀者和觀眾審美疲勞。《X戰警》作為一部創造了票房佳績的系列電影，前兩部獲得了有別於超人和蝙蝠俠的肯定，但到了第三集和《金剛狼》前傳時，則不免再度落入俗套。作為「驚奇公司」最賺錢的系列之一，這部以「變種人」群戲為主體的作品，其表面是在打造千奇百怪的特技人物，構造鋪張的視覺奇觀，但其深層次的追求，仍然是在探討現實主義的社會問題，一個無法調和的少數族裔融入主流的悲觀話題。在這部前傳《第一戰》中，正傳中的大反派「萬磁王」回到了他的青年時代，以一個身負殺母之仇的集中營孤兒身份，向曾經的納粹殘餘復仇。影片在這條復仇的主線中附會了六、七十年代美蘇爭霸的時代背景，冷戰所造成的全人類核武恐慌，與弱勢個體的身份認同之路相融合，呈現出構成一種別樣的科幻感。

       在正傳三部曲中打得不可開交的死對頭，X教授和「萬磁王」原本是親密的戰友，《第一戰》的劇情有著充分的戲劇張力，兩個來自不同國家和階層，但有著同等「超能力」的變種人查爾斯和艾里克，因為共同的敵人-納粹殘餘的變種人兵團，走在了一起。影片的導演是去年憑藉《特攻聯盟》大獲好評的馬修·沃恩，他也是英國著名導演蓋·里奇的老搭檔，對於商業動作片的純屬把握，讓這部《X戰警前傳》的節奏緊湊、順暢，高潮分佈合理，避免了一味的鋪陳特效，在人物塑造方面也遊刃有餘。影片的故事背景被設置在從二戰結束到美蘇「古巴飛彈危機」的數十年中，納粹對於猶太人的集中營迫害，給了年輕的艾里克一個最值得同情的命運。電影開場就對他的超能力做了詳細交代，他對納粹的復仇構成了原始的正義感，從一而終的目標比起另一位「和平主義者」查爾斯更具說服力。麥可·法斯賓德飾演的「青春版萬磁王」形象更為豐滿，在他的偏執魅力面前，有點花花公子腔的「富二代」，詹姆斯·麥克沃伊飾演的查爾斯，則更像是個出謀劃策的「軍師」。因為母親被納粹所殺，艾里克仇恨的內心中，只裝著一件事：復仇。他是在對納粹殘餘，陰謀家邵爾一次次挑戰中，建立了與其他變種人的惺惺相惜，同時也逐漸形成了種族「必須獨立」的世界觀。當影片結束時，艾里克最終消滅了紹爾，他的人生目標不得不再次抉擇。因為被歧視的童年記憶，性格早已扭曲的艾里克選擇了取代紹爾，代表變種人族群，成為「萬磁王」，與普通人類劃清界限。

從心理演變的角度來看，艾里克的選擇情有可原，與他相比，同樣是變種人的查爾斯因為對自己「精神交互能力」的自信，則選擇了另一種與人類「種族和解」的模式。如果把目光從這部影片的科幻設定中抽回，放到歷史長河中去，就會發現當時正是猶太人在全世界追捕納粹殘餘分子，強力建國以色列，並逐步在歐美主流社會和上層建築佔據重要地位的時代。X教授和他的變種人學員們，一直在努力成為美國的菁英，依靠個人的智慧和「意念控制」服眾，像漢克這樣接受良好教育的變種人，也會主動成為美國政府的要員，為其他少數族裔的融入做貢獻。這些力求與人類「和諧相處」的努力，在「青年版萬磁王」艾里克看來，卻是一種放棄種族尊嚴的妥協，篤信「變種人才是人類的進化」。在《第一戰》中，雖然他與查爾斯等人合作，但是並未認同他們的處事理念。因為有著共同的強大敵人，這兩位本不屬於同一世界的年輕人走在了一起，如果說《金剛狼》挖掘得是「兄弟情」，那《第一課》則著力表現了比兄弟情更加堅厚的「戰友情」，因為「心心相映」的超能力交流而格外珍貴。但是這種盟友關係同樣無法凌駕在「意識形態」之上，當凱文·貝肯飾演的大反派「紹」，這位代表著納粹「種族優越主義者」被一枚硬幣徹底消滅時，萬磁王和X教授也如二戰後的盟軍那般開始了決裂。

       古巴飛彈危機曾讓核戰的惡魔差一點降臨人間，《第一戰》的高潮被附會到這個著名的事件中，美蘇兩國領導人和一線軍隊的反應，讓人聯想到庫布里克的經典影片《奇愛博士》。影片用一種娛樂化的傳奇方式，重現並化解了這場危機。艾里克以其超能磁力，從海中吸出潛艇的場景，堪稱全片最震撼的宏大場面。但這種無從束縛的超能力，其實比核彈更加恐怖，身後所隱藏的民族主義問題，其實比單純的軍事復仇更加複雜。導演在《第一戰》中為了衝散歷史的厚重感，加入了一些詼諧的場景和對白，「鑽石女」的驚艷尤為出彩，變身女與猿人和艾里克的三角戀則略顯生硬，論影像的復古效果，也不如同樣角度的《守望者》來得地道。不過，對於科幻背後的政治和種族解讀，卻值得商業話題之外的探討。一如影片中正反雙方的超能角鬥，無論是奇妙的科幻鬥技，還是殘酷的歷史戰爭，這個世界需要維繫的是一種平衡。

Luc，2011年六月
媒體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