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有罪，你我皆同謀

《武俠》的劇本原來的名字叫作《同謀者》，這個名字很恰當，但不會賣座。最後改成了《武俠》，其實有點不搭，但很明顯這兩個字會更賣座。

本來想在電影上映之後再寫的，但看終極版的預告片，已經把那句話說了出來，所以就先寫一下。預告片裡金城武對甄子丹說：你是說殺人犯之所以成為殺人犯，也是非他的「自性」，他只是生於殺戮之家，他殺了人，眾生都有罪，大家都是同謀者。

當時看劇本的時候，就很好奇陳可辛會把這樣一個劇本拍成什麼樣。劇本整個調子是小清新的，發生在一個淳樸的鄉村，對話都家常，唯有談到「同謀者」的時候，有點太哲學，拗口，脫離了當時鄉村的語境。後來，電影被拍成了重口味，對我來說也是一種驚喜。

看了劇本之後幾個月，藥家鑫案發生了。每個人都在急著發表看法，因為我覺得自己說不好，所以我不跟別人談這件事。這個案子當然是個超出常人理解範疇的罪惡案件，對於他被判死刑，我表示沉默的贊同。但我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得意洋洋地在一邊吶喊：「殺了他。殺得好。」那段時間我總想到這部電影，我想這部電影上映的時候，多少人能看懂這部電影想講的東西呢？故事的結局是非常暴力與悽慘的，有無辜的人，有一心想變好卻積重難返的人，有些人帶著罪惡沉默的活著，而大部份人身背罪惡卻不自知。每個罪惡發生的背後，你我皆是同謀，我們可以打抱不平，但也沒有資格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指點江山。這個社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有這樣那樣悲哀而可怕的罪惡發生，你我皆是同謀者。

每次想到當時高曉松說的：「藥家鑫會被當街撞死，沒死乾淨也會被補幾刀。」「鑒於西安音樂學院學生集體支持藥家鑫，今後音樂界將不接受他們。」以及孔慶東說的：「跑到天涯海角把你滿門抄斬才是嚴肅的法律」、「（藥家鑫）長得就像殺人犯」。每當看到有人為這些話叫好，我就為這個時代的意見領袖們悲哀。這個時代變得如此暴虐，你們也有一份功勞。你們從來懶得思考，也懶得悲憫，只知道不負責任的胡說八道，你們的大腦基本也鈣化了。

很多年前，南京太平門，德國高管一家被殺。這起血案至今都還殘存在人們的記憶里。但很少有人知道之後的故事：德國高管的母親聯合很多在寧的德國人，為兇手的家鄉捐贈了教育基金，提升當地的教育水平，給更多窮人家的小孩上學的機會。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個母親說：那些兇手生來並非惡人。因為缺乏教育，生存艱難，他們才犯下這樣的惡。

去試圖理解惡的發生。比混在人群中懲罰惡更加難，也更加難得。

預告片裡還有句對話，也可以解釋我為什麼同樣贊同對藥家鑫的死刑判決。對話裡別人問金城武：「那你為什麼不放了他？他想做個好人。」金城武說：「我們抓人不是為了讓他做好人的。是為了法。」

現在斯人已死，大家已經都快遺忘這件事了。我才敢來稍微談談這件事，但還是談不好，再慢慢學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