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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同谋者/

7.1 / 13,471人    115分鐘 | USA:98分鐘

導演: 陳可辛
編劇: 林愛華
演員: 甄子丹 金城武 湯唯 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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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不夜奔

2011-07-05 18:12:03

《武俠》:告陳可辛書


這是一個群體性懷舊集中爆發的年代,一個叫「你最想生活的年代」的帖子,就可以流行很多年。

習慣了厚古薄今的人們,夢迴了漢唐,思念過了兩宋,近幾年對民國的懷念又與日俱增。於是,在這樣的社會,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到處訴說你那滿懷真誠的往昔追憶,就會有人信。

比如你這次拍個武俠片,起個叫《武俠》的片名,你叫來王羽啊惠英紅啊的,你讓男主角理一個邵氏張徹開創的「留辮不剃頭」的髮型,你再讓男主角隨隨便便砍掉一隻手臂,你再來了個《武俠告白書》,那份武俠的情懷,自然也會有人信。

好在你沒有像《功夫之王》說是給中國的一封情書、後來《功夫熊貓2》也是給中國的一封情書、而後《雪花秘扇》也是給中國寫的情書一樣,說這是給武俠和邵氏的一封情書,你有情懷,但表達得不讓人厭煩。

所以當你在雲南騰衝一個橫拉的廣角鏡頭展示那片迷人的原野,你讓甄子丹頭頂斗笠一身皂衣走在沉寂的深山裡去上工,再來幾個工地和田間的寫實鏡頭,再想到你「改變武俠」的碎碎念,腦子裡會出現超現實的憧憬——這不是我們夢寐以求的藤澤系時代劇嗎?

這時候,你就要進入正題了,而那些關於那份武俠的情懷和改變武俠的憧憬,也就此打住了。


武俠,因誰而改變

影片採取了金城武的視角,用意就是從這個偵探角色的視角來發現武俠,所謂「微觀武俠」、「科學武俠」和「醫學武俠」,這是你拍這部電影最初的靈感:用科學的方法來解釋功夫。金城武很好地完成了角色,他略顯蹩腳的四川話並未削弱這個角色的力度,反而有助於這個有些一根筋得神經質的偵探角色的刻畫。用金城武的視角來重新詮釋甄子丹,這是在甄子丹已經在電影消費領域審美疲勞之際,很聰明的一個做法。但你太急切地表達自己當初找到創作靈感時的興奮了,偵探徐百九發現了「一個手無寸鐵的造紙工人」打死一個「習武多年的閆東生」的可疑之處後,你興奮得直接忘了這是拍電影了吧,影片的敘事手段直接從金城武的視角轉變成了金城武老師上課,經絡、穴位、力學、化學、生物學,加上中西醫結合,當你得意洋洋地用特技展示閆東生受力時的微觀效果,這已經和武俠電影追求的視覺奇觀沒有關係了,這隻淪為一種刻意的賣弄。而這種賣弄,是一種對電影技法的直接忽視,也直接將開頭幾分鐘營造的含蓄、質樸而詩意的氣質打得面目全非。

在「微觀武俠」一段,你為了直接表現一種概念和奇觀,直接削弱了角色反差和戲劇化,甚至既然時代背景設置在1917年新舊時代交替時的時代衝突,比如武術的神秘背後是一套中國傳統的人體、力學和哲學的理念,如果將徐百九角色設定成了一個留學西洋歸來,試圖以西方物理學和醫學來探秘武俠,後來與劉金喜所恪守的中國傳統醫學和武學理念衝突,是不是更有助於闡述武之神秘?你讓金城武老師知道的太多了,因此放棄了根本的戲劇衝突,那些純粹紙上談兵的概念也僅僅是看圖說話地表現出來,到底是所為何來呢?


一棵名叫情懷的搖錢樹

當你把本該在「微觀武俠」階段的衝突儘量弱化成了一段段的看圖說話,那就給後面的故事核心和高潮積累了更多的壓力。可當劉金喜這個造紙工人的真實身份被揭開之後,影片迅速從探索發現轉向「邵氏出品」的武打片,也著實讓人吃驚非小。你一再說王羽,就是武俠的源頭,這不能不讓當初一樣被《獨臂刀》激起滿腔豪情的同好心有慼慼。王羽在片中這個七十二地煞教主的角色,算是一種致敬,但影片越到後面格局越小,小到了成了一個家庭矛盾和代溝問題,縱然觀眾想把王羽往《教父》和《現代啟示錄》裡的白蘭度身上靠,但在角色的深度上顯然不對稱,還是讓人就此作罷。你太精於算計了,以致於被有媒體成為電影精算師,這裡王羽的角色與甄子丹角色,一對義父子的矛盾,根本沒有必要用一場毫無新意的打戲來交代結尾,你似乎要圓自己的一個夢,要讓兩代獨臂刀對決,打來打去打得索然無味,自己也撐不下去了,只好以雷劈救場,如果這是黔驢技窮,那何必自討沒趣呢?

但你覺得市場需要,需要這樣一場打戲,在唐龍和徐百九的衝突簡單弱化了之後,必然要有一個惡鬥的場面來滿足觀眾,用《投名狀》里陸大山的台詞說,你「太需要一場勝利了」,所以你在情懷下面,從不放棄任何一個投機的機會。甚至讓甄子丹斷臂的時候,也只斷左臂,他是右臂用刀的嘛,能想像你當初冒出在這裡讓主角斷臂的想法時的興奮,獨臂刀啊。

你除了對邵氏唸唸不忘,你對《水滸傳》好像也有些念想,《投名狀》里結義一段「納投名狀,結兄弟義」一段詞有八成來自《水滸傳》,這裡的黑暗社團名字也叫「七十二地煞」,在續集的甄子丹版《獨臂刀》裡面,會不會有三十六天罡出現?


武與俠,撐不起的悖論

其實影片原名叫《同謀者》,片中劉金喜與徐百九的一段對話呼應了這個片名,就是關於「一人殺人,眾生都犯罪,他人都是同謀者」的一段論述,金城武老師實在太淵博了,在講述了一大段科學道理之後,還能以如此深刻的佛學哲理來拔高影片的立意。可問題在於,劉金喜之前的身份——殺手唐龍在行兇之時,陳可辛老師你並沒有對促成唐龍殺人狂魔的社會因素、唐龍殺人前後的社會反應著過墨,他生在殺戮之家,充其量也是個家庭教育問題啊,香港電影甚至華語電影在表達一種價值觀之時的吃力,在你這裡又顯露出來了,可你曾是是對這些借人物之口講道理挺惜墨如金的啊。

如果影片起名《武俠》只是一個噱頭也就算了,可你口口聲聲要「微觀武俠」、「科學武俠」、「醫學武俠」,還要「《武俠》改變武俠」,其實你說的「武俠」二字不如換成「武打」,因為這一切跟俠其實沒有什麼關係。唐龍的「只想做個好人」是殺戮之後的負罪感和對安寧生活的嚮往,他打死兩個悍匪時內心掙扎而矛盾,這裡隱約有一個「俠以武犯禁」的主題,但導演你只不過將這段作為探究劉金喜真實身份的一個由頭而已,最後的主題,依然是唐龍「只想做個好人」,他的態度是放下,是歸隱,是對平實而細膩的生活的渴望,只有隱者的逍遙之意,並無俠者的拯救之心。

當武俠功夫片盛行的時候,每個人拍個武打片,都要號稱是正宗武俠,每一個從來沒有拍過武俠片的人,都要表示一下「武俠是每個男人的夢想」類似的話;當武俠功夫片已經日漸審美疲勞的時候,每個人拍個武打片,都要「顛覆」,要「改變」,要「革命」,到了你這裡,給出的概念是最多的,表達出的情懷也是最多的,我想,對於情懷和概念的營銷,將使你永遠不缺投資人;而對情懷和概念的投機,也將使你離真正的情懷和新意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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