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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460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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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衛二

2011-07-06 21:43:04

從新現實到超現實


像郭利斯馬基那樣開始,像庫斯圖里卡那樣結束。對於《鋼的琴》,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美譽最強音,同時也糅合了出現的多方評價。但對導演張猛來說,這樣講又似乎攀親帶故的,有點捧殺之嫌。按照張猛的闡釋,《鋼的琴》的核心情感簡單得很,它跟戰後義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很近,無非底層小人物,悲喜間露出了無奈心酸。像《偷自行車的人》,兒子跟在父親後面,尋找那輛丟失的自行車。《鋼的琴》里,父親要給女兒一架鋼琴,木做的不行,偷琴也不行,最後只能拉上一幫人,回工廠里造鋼琴。所以,不管父子還是父女,有些東西是不能用理性邏輯去判斷的,而是必須去體味。如果你去質疑構架劇本的合理性,就像不相信那架造出來的鋼琴,那麼,《鋼的琴》就不會為你而鳴。

在陳桂林努力去爭取一架鋼琴的背後,他好像是要維護家庭,爭取到最後的一絲希望,把女兒留在自己身邊,看她快樂,自己也能快樂。但其實,那跟極力要找回自行車的父親沒什麼兩樣,他們最終要維護的只是完美的父親形象。在兒女面前,父親不想承認自己有做不到的事情,哪怕是不行本身。從《大魚》到《魔術師》,從《美麗人生》的羅伯托·貝尼尼到《美錯》裡的賈維爾·巴登,《鋼的琴》最令人感懷的情感基調就在於此:當一名落魄父親四處張羅又無濟於事,一下子又控制不住脾氣的心情,你只需靜靜看著,便可以聯想到背後的心酸不易。

當然了,《鋼的琴》的優秀並非只是情感的渲染,這只是一小段的序曲前奏。或者打個比方說,它只用了半篇不到的樂章就完成了父女情感這段。在涉及現實主義的話題以前,不妨先看下開場。影片先是確立了蕭索的冷調影像,而就是同一群人物,又迅速呈現了一個由悲到喜的轉換過程,情緒還異常投入。一會冷一會熱,一會靜一會動,一會悲傷一會歡喜,《鋼的琴》包含了大量的轉換跳躍,而從寫實感很強的生活片段,突然跳進了歡歌熱舞的場面——他們所在的舞台還是一樣的。這裡的舞台可以是廠房,也可以是街區或者舞台本身。影片格外注意人物與背景的搭配協調,人與背景物並重,形同一體。正如之所以會有這群人,那是因為他們生活在破敗的東北工業區,下崗失業,只能另謀出路。所以,當小樂隊開動起來,當陳桂林拿出手風琴來打發時間,我想到了庫斯圖里卡的那句話並模仿造句。工廠等待被拆遷,巨大的煙囪轟然倒下,他們的人生時間都被打亂掉了,人們假裝自己有著幸福美滿的人生。

如果只從濃烈的影像和滿溢的配樂來看,《鋼的琴》並不會給人以「新現實」的感覺,但不談新與舊,影片肯定是往現實主義靠攏。所謂的新,可能是創作者對電影歷史的自覺傳承,同時又能把它跟常見的現實主義區分開來。《鋼的琴》沒有粉飾、虛假、誇大或者臆造,一些在廠區從小長大的朋友,他們會驚覺裡頭人物彷彿脫胎於自己的生活環境,這就是生活體驗的魅力。當張猛選擇了與生活直接對話,把自己最熟悉的那些人物和那套生活模式加以表現出來,這就彷彿給影片安裝了牢固的鋼結構。反觀其他現實主義題材的中國電影,多是憑空想像,自行搭建的空中樓閣。那跟個人的真實體驗沒任何聯繫,他們要搶佔的無非是道德的制高點。因此,《鋼的琴》的突出優勢不在於賣點或者主創班底之類,它就勝在質感上,結結實實,沉實厚重。

電影裡面有可愛的東北人,有可以進入的父女情感和群體氛圍。就連它的表現形式,其實也是非常有觀眾緣的,不設障礙。然而,如果張猛只是老老實實去做現實主義,那麼《鋼的琴》恐怕也不會激起這麼大的反響。它跟生活距離很近,但在許多時候,導演又異常迅速地把觀眾帶到一個遠距離觀察的位置。當跳樓取代下崗成為了這個時代的關鍵詞,工人階級的幸福感早已不復存在。雖說時間也沒有隔開很遠,但《鋼的琴》所講的已經不是當下的事,不免有距離感的存在。於是,電影有意識去利用了「距離之美」,聽到音樂聲,進而產生出畫面感。當《鋼的琴》頻頻轉入歌舞場面,就如同我們去回看那個特定的時代。那會,沒有人去真正想過,以後會怎樣。結果有一天,他們發現熟悉的一切沒了,生活也變了。

進入後半段,《鋼的琴》出現了一次最明顯的跳躍:人物驟然變多,群像風格確立,鋼琴也要正式登場,工廠成為了主場景。如果忽視這個景深變化和景別擴大,那麼很多人便會覺得,後半部份有些趕,出現了凌亂痕跡。事實上,《鋼的琴》的最終訴求既不是作為人像的主人公陳桂林,也不是作為物品的鋼琴,它的訴求其實是工人和工廠的命運,一種自然而生的昇華提高。當煙囪倒下,電影要表達的最深處東西登時立了起來。我相信面對那個場景,對安靜生活了幾十年的人來說,煙囪倒下就對應了生活中的超現實,就像千年的古城被淹沒,記憶全沒了。超現實不一定要飛碟火箭,只要它超越了生活體驗,它就是超現實。而最諷刺莫過於,我們恰恰生活在一個超現實的年代。這也是重新注視《鋼的琴》,難免會生出複雜難當的情感,原來我們的身邊人都默默承受了那麼大的改變。

不可否認,在看待那群人和事物時,導演是飽含著深情,以致於產生了理想化的處理手法。可就正如人們說,80年代是理想主義的,那麼,當張猛回看模糊的過去時光,他跟很多人一樣,也難免陷入了一種理想化的表達。也許,影片欠缺一場盛大狂歡,欠缺一個更妥善的收尾形式。然而,感動之餘更要冷靜清醒,不足當中見豐盛,這也是我鍾愛《鋼的琴》的最大原因。【城市畫報 282期 延伸推薦:張猛個人專訪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0656496/】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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