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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460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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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贊

2011-07-18 03:35:44

《鋼的琴》:喜劇與卑微


《鋼的琴》很不錯。除了沒有明星,它還真的是一部很商業的電影,有一個簡單但有趣的故事,起轉承合里滿綴著創作者的巧思,和不少看似粗陋,但有真氣兒撐著的,能讓人拍著手嗨起來的段子。而且,它還提供了一個很好的範式,讓那些還沒等見到影兒,只需聽到賈樟柯之流的名字,想像到那種乾枯的影像和灰撲撲的調子就跑了一多半的觀眾,在將來,能重新懷著興趣走進電影院。


《鋼的琴》和賈樟柯們的電影真的很像(唉,跑就跑了吧,反正這一撥是指望不上了),都是拍城鎮,拍處在變革的時代背景下,那些邊緣的、非主流的人們的卑微而又真實的生存狀態。但賈樟柯們是在90年代拍90年代,其時塵埃尚未落定,自個兒又身在此山中,各種新奇與各種陣痛,雜糅出來的,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的感情。惟其如此,他們的鏡頭裡才刻意地採用一種「記錄」的姿勢。冷靜、客觀,多少卻也不大自然。《鋼的琴》則是站在此時此刻回顧90年代,就算要拍的東西差不多,但時間被拉遠了,留存在過去里、記憶裡的,有一些被沙汰掉,有一些會變異成珠子,還有一些,可能還是過去那樣子,但時間總會讓它們有一些不一樣,雖然沒誰真說得出那是什麼不一樣……但鏡頭卻真的因此而變得乾淨了。各種髒、亂……都在,但乾淨了。就像一大幫子只會扯開嗓子亂喊,誰跟誰的音都不挨著的大老爺們突然開了竅,各個聲部能唱到一塊了。這種乾淨是自然而然的,不矯飾的。這是時間的魔力。
所以有人批評《鋼的琴》,說把工廠拍虛了,成了一個僅供角色們活動的舞台。這不對。這是太拿賈樟柯們的那一套當標準了。賈樟柯們想記錄的是一個時代,工廠也好,街道也好,人也好,在他們的鏡頭裡其實是很平等的一部份,沒有明顯的高下之分。《鋼的琴》則是拍人的。時間會孕育情懷,擋也擋不住。十多年前,在影像里承擔著記錄時代變遷角色的廢棄的、被甩賣的舊工廠,在這裡,成了王千源們的精神的寄居地。
不同,這裡算是一個分水嶺。
對普通觀眾來說,賈樟柯們拍的東西太大了,除去乾枯的影像以外,不容易抓住重點也是一個問題。共鳴需要很用力地深入進去才能得到。我看片算雜的,什麼片都能看,可即使這樣也常常心裡要嘀咕一句:「憑什麼?」或者:「值不值得?」但《鋼的琴》走的是另一個路子——這裡不存在好或者不好,更多的是一種自然的改變——無論怎麼講,比起所謂「感受一個時代的脈搏」這樣近似大而無當的話來,在大螢幕上去體會如你我般普通人的堅持和情懷,要來得簡單實在得多了。
何況又確乎拍得很好。


很真實。
電影拍得很有趣。看著那一夥很二的人,開著車偷鋼琴,又或是給被欺負了的某家的女孩子出頭……是明著的、讓整個影廳爆笑的段落;暗裡的,則是不容易逐一分說明白,但確又滲入電影的角色、台詞、情節、場景變換……每一個部份裡的飽滿的幽默感。這讓《鋼的琴》始終都處在一種類似於阿基•考利斯馬基那樣有些古怪,但又很豐腴的喜劇節奏里。這種很氣質化的喜劇,內地電影裡,真的很久沒見到了。——但又很有分寸。不因詞害意。不是說因為幽默了,就真的都可以化為一笑。這是導演堅持的地方,和電影裡那些不合時宜的王千源們是一樣的。
電影裡拍了很多的破碎。廠的破碎,家庭的破碎……包括音樂。音樂在使用上的過濫是值得商榷的,但混亂不是,它和那些破碎一樣,隱含的是處於轉型期的城鎮的一種畸形的文化狀態,雜亂的,沒有目標的。正是在這種大背景下,《鋼的琴》拍出了一種令人動容的精神的孤立——它讓電影的幽默變得一點也不輕佻,相反地,非常厚實。
王千源和秦海璐之間,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兩個孤獨的人依偎著互相取暖:只有在對方眼睛裡,他(她)才是不「二」的那個人。王千源的那幫好兄弟也是。他們是為了什麼才聚集到他身邊來,為他完成鑄造一架鋼琴的心願?哥們義氣?當然。但正如電影裡王千源的二姐講的那樣:現在流行的是南方的木工的款式,他二姐夫的手藝,如今只能淪為做小工了。——鋼廠已經破敗很多年了。他們最熟悉、最懷念的生活也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如果沒有這架鋼的琴,他們也再不會有別的機會重操曾經令他們得意的手藝,重溫過去的那些日子了。
這架鋼的琴,不止是為王千源造的,也是為他們自己。


但導演沒有讓王千源們贏,即使是喜劇,他也沒有讓他們贏——這是我非常喜歡《鋼的琴》的一點——這就跟電影裡,即使那麼多人簽名、那麼多人想辦法也沒有能保住那兩根象徵著鋼廠曾經輝煌的大煙囪,是一樣的。這是深深烙印在電影深處的無奈感。再怎樣堅持,再怎樣精神勝利,現實依然是現實,婚還是要離的,女兒還是要走的,鋼廠還是要拆的,那個時代還是要過去的……
人多渺小。


《鋼的琴》的結尾很無力。這個結尾會讓人聯想起張藝謀的《幸福時光》。其實不一樣。《幸福時光》,導演是不知道怎麼結尾;但在《鋼的琴》,這卻是導演不妥協的結果。無力,本來就是深藏在幽默下面悲傷的底色。導演畢竟不是神,他改變不了王千源們的命運。再說,其實很多人都不明白,給電影一個光明的尾巴並沒有用。只有這個世界改變了,王千源們的命運才能改變。
那就先不改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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