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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572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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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安

2011-07-22 01:20:50

鋼已生鏽 夢尚斑駁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當你在商業院線的播映表中看到它,意味著你常常有一段匆忙趕往劇院的記憶(常被安排在非常不黃金的時間)和清淨的觀影環境,事實上,當我在週三的傍晚風馳電掣般趕到影院,已經開場15分鐘了。

       匆忙間以致於沒有留意是否走對了大廳,赫然映入眼前的是八零、九零年代東北破敗廠區的畫面,已經快消失在記憶中的盆盆罐罐重現眼前,場景色調灰暗到疑似農村題材的紀錄片,我這時禁不住摸出手中的票,尋思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影廳……

       愛子心切與兄弟義氣的題材本是一段老梗,但在特定的時空和特定的情節背景之下,這種愛會變得異常沉重。這類帶著傷感的故事,又常常在喜劇的結構中發揚光大,在這個每週票房總能擠進全國前二十的院線,今晚和我一起看完這場的,至多也沒有超過十五個人的樣子。這場子裡,有一位好似上點了年紀的婦女,每逢笑點的時候就必定開懷大笑,在空蕩的影廳裡,總有些餘音繞樑的效果,這無不提醒著我,導演把悲情隱藏在荒誕滑稽的外殼中,而這外殼被娛樂化的人們多麼完整地享用到了。

       很多事情單獨看,不見得有多麼偉大或者卑鄙,不見得多麼雷人或者感人,舞台角色依舊,換上不同的帷幕,那意境就完全不同了。這是怎樣的一個故事,又鑲嵌在怎樣的一個時代里呢?

       在某年春夏,某場大事件之後,外資撤離,市場化改革止步,經濟停滯,緊接著是大量國企經營不善,無以為繼,一時間,需求的銳減把過剩的產能打入了十八層地獄。緊接著是偉人南巡,市場經濟地位的確立,大規模的國企改制,國有資產的轉賣,當然還有那全民下海的風起雲湧,暴發戶開始出現。九零年代初的第一波下崗工人,體驗到的,既有前期經濟突變、國企改革的陣痛,又有後面個體經濟興起、貧富差距拉開的衝擊。於是,原本當年在一個屋簷下,並肩幹「四化」的工人兄弟們,在巨變浪潮的推動下,只能雨打風吹去,被衝上了各自的灘頭。於是,大哥落魄了,「小偷」改去做手藝人了,「王子」去賣豬肉了,樂手去為紅白喜事吹拉彈唱了……再次凝聚起他們的,不是一呼百應的道上大哥,也不是東北銀中的「活雷鋒」,更不是天大的發財脫貧的商業機會,而只是一個不濟的哥們想在改嫁商人的前妻面前,找回自己作為孩子父親的尊嚴……

       可這「人民」的社會全然已經憑著「人民幣」說話了,實現尊嚴無疑還是要涉及那錢的事情,於是合法範圍內的途徑都是最先碰壁的,接著好人們也被逼上歪道上去了,可偏偏身手不行……於是才有了最後那個「誇張」夢想的起航。

       一個本該漸入小康,和美如畫的家庭;一群本該團結向上、奮發有為的工人兄弟們;一個本該欣欣向榮的企業……現如今,家庭早已破裂,工人兄弟們為生活自身難保,工廠只剩下殘垣斷壁……無論是那個人、那群人、那些企業,這個時代好像總是不偏愛他們,冷落他們,拋棄他們,直到遺忘他們……

       在黑白兩道都封閉大門的時候,他們終於團結起來,當時代的神秘之手,把本應該留給他們一部份的資源都無情拿走之後,在國企廠區堆著廢銅爛鐵的廢墟之上,他們用最土最傻最不可能的方法,「整合」起那最後一點點資源,燃起自己那最後一點點熱情,只為圓夥伴一個不是奢求的夢。

       片中有一幕,他們追入廠區的電影院追打少年的情景,影院入口大廳赫然掛著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標語,後面又一幕出現了馬克思恩格斯的語錄,她們衝入的放映廳內,正放著蘇聯的老電影。在眼下這個紅歌嘹亮的年代,遙想這家企業當年必定也是又紅又專的模範企業,可就在這個一直都是為實現四化奮鬥的國家所有的企業里,這些被遺忘的人們,不得已地還在到處摳一些企業轉賣後留下的國有資產的殘羹冷炙,在熱火朝天地幹著,一件完全屬於私人的活兒。在大國企的屋簷下,專心致志地實踐著私人的「利益」,還時不時被困難嚇得想放棄,這是多麼不夠「勵志」的故事……

       其實這樣的時空點,設置在九十年代末或者二十一世紀初的東北,也未嘗不可,把良民變成流民的景況,早已不是初次的循環了。

       和我同在這個劇場,一直歡笑的中年婦女,不知道有沒有留意到片尾,王千源飾演的父親,站在一旁,看著女兒彈著成型的鋼琴時候的表情,那是一種毫無欣慰的冷冷的表情,既看不到大功已成的成就感,又沒有看見女兒回歸的幸福感,其他的夥伴包括秦海璐也都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一樣凝望而無表情。這種真實感強烈地從視覺上深深地打動著我,把觀影者從荒誕的劇情一把拽回殘酷的現實,好多人生目標,歷經千辛萬苦實現的那一刻,竟然沒有感覺到一絲絲當初想像的興奮感,留下的只有疲憊,疲憊到無力的感覺……




       在說事的同時,也要說說人。

 

       結尾,秦海璐率領舞團驚艷出場的那一刻,我覺得這真是過足癮的一個角色。在《編輯部的故事》里成功塑造九零年代職業女性的呂麗萍,應該要羨慕這片子裡女主角揮灑的空間。既可以作為舞者華麗登台,又可以作為落魄團體搞笑演出,又可以作為賢內助同甘共苦,又可以作為時髦女性吸引眼球一把。世俗又不那麼世俗到骨髓,專一又不那麼專一到底。在這個本該枯燥、痛苦、壓抑的築夢團隊裡,秦海璐塑造了一個給予堅定支持,又染上一抹亮色的靈魂角色。怎麼形容呢?一張平凡臉譜上的那一抹驚艷的口紅,也許。

       撇開廠區取景的蒼涼感,重工業機械的金屬感和背景音樂配合的渾然天成,無處不在的懷舊細節這些不談,片中不斷呈現的奔跑場景讓我難忘。鏡頭的處理之下,主人公們的奔跑雖然大都給人卯足力氣的印象,但是移動的速度都顯得不快,特別有幾次在廠房內外奔跑追逐的戲,鏡頭刻意將廠房高大和空曠呈現出來,在鏡頭中奔跑的人反而顯得微小。至於那些翻越廠區各種高低不平各種土丘或管道的追逐,更有一種人在浪里顛簸的顛沛感覺。說到底,小人物的一生,無非就是一場被各種威脅驅趕下的奔跑,只是最後一次的目的地大家都是奔赴火葬場而已。



       文藝片、小眾電影也好,無限想像加上無限創意,故事萬般變化,情節浪漫怪誕,但那故事的基石必需是植根於生活,真誠且紮實的,就如我在前面寫的,那種也許藉助於各種影象形式、製作技法,但依然能夠強烈觸碰到你內心深處的真實感——這是我眼中好電影的先決條件,也是我會一直買票去支持這些默默耕耘的新生代導演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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