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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572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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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片橙

2011-07-22 05:05:12

工人階級的最後圖騰


    將「圖騰」一詞引進的是清代嚴復,1903年譯英國學者甄克思的《社會通詮》一書時,嚴復首次將「totem」一詞譯成「圖騰」,成為學術界的通用譯名。嚴復在書的按語中指出,圖騰是群體的標誌,旨在區分群體。在《鋼的琴》中,鋼琴的意義猶如圖騰。


敘事:時間與空間
    生活永遠富有超現實的質感。影片中那架鋼的琴並非想像產物,而是來自現實。上世紀末,導演張猛大學畢業後回到了東北老家。在父親曾工作過的鐵嶺評劇團,發現一架破舊不堪的鋼琴。鋼琴表面烤漆已如徹底開裂,琴鍵摁下去就變成暫停鍵——彈不起來,但還勉強發出些模糊聲音。這架鋼琴的歷史感和特殊質感吸引了張猛,後來父親告訴他,上世紀70年代,劇團想讓大家演樣板戲,但買不起鋼琴,就發動大家一起動手自造此鋼琴。

    吳曉波在《中國工人階級的憂傷》一文中說到故事發生的背景:在1998年到2003年之間,中央政府提出「三年搞活國有企業」,除少數有資源壟斷優勢的大型企業外,其餘數以十萬計的企業被「關停並轉」,超過兩千萬的產業工人被要求下崗。當時還沒有建立社會保障體系,實行的是工齡買斷的辦法,也就是說,一個工齡二十年的工人拿了幾萬元錢就被扔到了馬路上。……在一些老工業基地,往往一家兩代人都在一個工廠,在過去幾十年里,他們自認是 「工廠的主人翁」,從來沒有培育自主謀生的技能。一旦失去工作,馬上成了流氓無產者。陳桂林和他的老夥計們正是這樣一群,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突然拋棄的工人階級。

   《鋼的琴》的時間和空間就這樣澆鑄而成:上世紀90年代,一群工了解散後已各自謀生的工人,為了造一架鋼琴這個目的,又重新回到了幾為廢墟的凋敝工廠。

    某種程度,這電影是一部武林神話,衰敗、失落武林精神多年的江湖,幾個退出武林多年的俠客,為了助人,亦是助己,重出江湖。不求威震天下,只為一表不曾失卻的硬功夫。

    也不能不想到了王兵那部長達8個多小時的紀錄片《鐵西區》。在語境上《鋼的琴》與《鐵西區》互為映照。從現實升騰到高度提煉的藝術化電影,猶如蒼茫的底色上,泥土中的蚌艱辛吐珠。

   《鋼的琴》並非常規式反高潮藝術電影的敘事方式,從張猛《耳朵大有福》就可以看出,他遵循戲劇寫作的規律,且有嚴密的敘事線索。《鋼的琴》的節奏猶如多幕戲劇,那架鋼琴則是一個重要的參演角色。
    但在電影結尾處,陳桂林的女兒小元坐在工廠中間,彈起了這架鋼琴,猶如坐在明亮的音樂廳裡,優美的琴聲自如流暢……可惜這結尾是妥協的,在某報的採訪中,秦海璐告訴記者:這鋼的琴鐵骨彈不出真正的音樂。發出的聲音很可怕。非專業製造的鋼琴,無論鋼鐵工人的手藝有多麼高超,更有可能是這樣的結局。但電影的夢幻趨勢在驅動著一個稍顯完滿結尾來告慰人心。
  

視聽
   戈達爾初用跳接時遭到嘲笑,小津式正反打和長鏡頭百受詬病,而今天卻成為大師式的標誌鏡語。移動攝影子乎成為張猛的一種鏡語。

   打光和直面鏡頭的拍攝角度有舞台造型。想起導演和男女主演的中戲背景。

   音樂,在《耳朵大有福》中,就可以看出,張猛是一個對音樂音效的使用不懈怠的導演。《耳朵大有福》中流行音樂的使用到了《鋼的琴》中,成為幾十段有節奏的旋律,這旋律包含了雨中演奏耳熟能詳的前蘇聯老歌曲《三套車》帶來的驚艷開場,包含了俄羅斯樂隊Lube《Skoro dembel》的懷舊氛圍。包括台灣經典名謠《張三的歌》營造的小人物的顛簸流離。也包括遊戲超級瑪麗的配樂帶來的諧趣和追擊感。


群像
   張猛說過,陳桂林這個角色和他身邊的親人、朋友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來表現老工業區社會底層民眾的生存狀態、心理活動和精神面貌,就像當年黑澤明的《七武士》,只用了七個武士就拍出了千軍萬馬的感覺。
   王千源是個好演員,敢於啟用這樣一位名氣不響的演員,發現其低估的價值的張猛,是個好導演。曾在融資時,銀行評估風險後表示:「如果男主角是夏雨,我們就放貸。」但張猛卻堅持,常常在電視劇中扮演配角的王千源,才是他心目中的陳桂林。正是因為張猛的堅持,才有了現在的《鋼的琴》中,陳桂林緊皺眉頭,寬大削瘦的身板抖動著演奏手風琴的樣子,承載著電影中那些讓人心疼的群體。
    群像很成功。甚至有的人只有寥寥幾句台詞和鏡頭。而秦海璐,則表現出世俗到極致的優雅。

    
 
場景:意義與圖騰
     吃飯場景在電影中出現數次。包括涮火鍋,包括眾人一起吃飯的情景。這是一個群體重新合攏和凝聚的標誌。分歧和情感的分岔也在與吃飯相關的場景中流露。

     歌舞場景 1,偷鋼琴之夜,2,ktv合唱,3,鬥牛士之舞。歌舞場景和電影的題材有很大的反差,正是這種反差突出了影片的戲劇性。偷鋼琴之夜的歌舞最協調歡樂。鬥牛士之舞的情緒感有些逾越。KTV場景的動作幅度未到歌舞的程度,但比一般的正常敘事略為誇張,帶有戲劇性和渲染。

 

製作:
    從一個人的電影院出來,很想做一個項目——關於低成本中國藝術電影的營銷推廣。個人認為電影分成商業電影和藝術電影只是一種模糊且缺乏邏輯的分界,因為電影卻是一種藝術形式,但所有進入院線的電影都必須經受商業的冶煉。
    發行方曾想改名為《瘋狂的鋼琴》,張猛不是寧浩,不是所有的好電影都要加之「瘋狂」二字。
    釜山電影節PPP計劃給了《耳朵大有福》一筆資金,張猛由此認識了一群韓國電影人。他們對獨立電影充滿熱情。這裡麵包括郭在容。他幫張猛在韓國找了一些價格更為優惠的工作室,幫他渡過了資金上的難關。韓國電影人的電影情懷是否也令我們有所思考?

    美國著名製片人Mike Medavoy說「我們這個時代的一些傑出之作就是把一個瘋狂的天才連同一個劇本、一夥演員和一筆固定數目的資金扔到叢林裡去,看看他出來時能拿出什麼。」

    看好張猛,對演員的調度。對劇本的準確拿捏。聲音和畫面的並重。這在內地導演中其實不多見。希望很快就有一天,中國小成本電影的電影營銷和發行能夠配得上這樣的電影。


 

    一個人的電影院,看著這一群人,以造琴與命運搏擊,在憂傷的命運底色之上,一個洋溢著神采和黑色幽默的故事猶如黑白琴鍵上飄出的樂聲,徐徐而來。這並非能夠挽回已成狂瀾的顛簸命運,只是源自「鋼鐵工人」這一命名背後的尊嚴和自由。

    成就了此鐵骨錚錚的琴,也就成全了人的尊嚴。


(完成於7月20日)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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