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漾著溫暖的波濤

也許是未曾經歷過戰爭，向來喜歡看戰爭片，那裡面總透著黑色的真實；同樣的道理，因為生活平靜，遇到溫馨細膩的生活片，往往繞過去。比如《蝴蝶》，比如《金色池塘》，比如《放牛班的春天》。第一部至今未看，第二部只看了開頭，但第三部，在多次繞過之後，終於還是看了。這一看，便陷入了那溫暖的漩渦，或正如題中之義---心中漾著溫暖的波濤。
 
似乎是由於自己也作了父親，當教養院大門在鏡頭出現，小小的法比諾孤獨地站在門邊時，我的心開始變得柔軟，整部影片所籠罩著的富有張力的憂傷將我圍裹起來。因為是倒敘，代課老師馬修從開始就是春天般的希望，他相貌平平，甚至有些落魄，但卻自始至終都給人一種安靜的力量。對於那些野草般瘋長的孩子們來說，他就是父親。在反襯和營造方面，導演手法純熟老到，可怕的校長、粗暴的管教和野蠻的懲罰，以及善良的麥神父滿臉的鮮血，都是極好的鋪墊。所有這一切，都使馬修老師的耐心和善良充分彰顯，觀眾屏息而觀，看他如何將這些幼小失控的心靈帶出蠻荒之地。
 
馬修老師始終小心翼翼，如同老獵人解救被卡住的小動物，老農面對將要枯萎的禾苗，必須細心呵護。而他自己處境也並不好：獨身一人，事業受挫，音樂的夢想似乎永無實現之日。可他還是奉獻了深厚的愛。這一點讓我久久思索。在我們這個薄情寡義的時代，親朋尚且難顧，夫妻難免成仇，父子往往反目，誰還會擁有如此深沉的力量呢？我想是出於一種代代相傳、長久涵養的悲天憫人的情懷，和為善最樂的信仰精神，而這恰恰是我們所早已棄如敝履的，我們在冰冷的物質世界，不幸失去了唯一可以抵禦嚴寒的敬畏和悲憫。
 
音樂是這部影片的靈魂之燈，每當溫馨時刻，動人的音樂總會出現。孩子們沒有伴奏的清唱，卻輕易打動了我們。在教孩子們如何駕馭這些靈動的音符時，老師的眼神總是明亮而溫暖，他用音樂把孩子們帶入遲遲未至的春天，綠綠的草，草尖頂著團團晨霧，瓦藍的天，白雲聽得入神，忘了變幻姿態，小鳥也飛來了，每一隻都變成了夜鶯。當馬修老師在冬天為孩子們營造了一個神奇的春天時，誰能不說這是永恆的仁慈所造化的呢？
 
影片除了動人的溫暖，還有難得的真實。這種火候極難把握，一不小心就會拍成說教片。可那個危險的壞孩子孟丹的出現，以及最終連馬修老師也未能挽救他的情節安排，給影片抹上了一痕灰色的真實。還有殘暴冷酷的哈珊校長偶爾的溫情一閃，大個子管教既粗暴又仗義的形象，都避免了單一化臉譜化，給人立體的真實。
 
令人感動的鏡頭俯視皆是，但最動人的一幕出現在後半節，為公爵夫人一幫要人表演合唱時，天生一副好歌喉的皮埃爾正和老師較勁，負責獨唱的他，成為一個旁觀者，當公爵夫人詢問時，老師說他是個特殊的孩子。小男孩孤獨失望地站在一旁，任由同學們的音符湧來，卻只能深藏歌喉。這時，獨唱的環節到了，馬修老師莊重地緩緩轉過身，面對著小皮埃爾，無聲示意，請唱，孩子。那一刻，小皮埃爾熱淚盈眶，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唱得陶醉，如清冽的山間溪水，如飄逸的絲綢，如樹葉撥動的陽光之音，乾淨、透明、美好。那一刻如此動人，成為全片的高潮。
 
這就是放牛班的春天，一群孩子的無比不幸而又無比幸運的童年，而馬修老師那安靜溫暖的眼睛，將永遠定格在溫暖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