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的琴』——時代的粗獷和細膩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國產上映的電影，似乎有年產一好片的態勢；去年看了『讓子彈飛』，眼前一亮；今年則是『鋼的琴』。而比起姜文的砸錢，我更欣賞張猛四處籌款最後還讓女主角秦海璐墊了一筆的尋夢之作。

       情節不雜，老婆為過『夢寐以求的不勞而獲的日子』跟了個買假藥的，陳桂林為了留住自己彈鋼琴的女兒，便冒出個弄架鋼琴的念頭。借錢買，碰壁；合夥偷，進了局子；最後只好鼓動一群弟兄造鋼琴。但這不是個造琴的故事，而是這一群人的故事；無論是被戲稱為擁有『產業』的殺豬佬大，專營『紅白喜事』的小樂隊，有名望又有義氣的季哥，都是在一個時代落幕後的生活嘗試。

       粗獷是那個沒有暗語的時代：直來直去的家常話，工廠廠房和居民樓的交叉變換，這是大東北不拖泥帶水的特色；加上未能被阻止的兩個煙囪的爆破，粗獷的紀念風格堪稱為是鋼鐵時代的輓歌，也難怪人們把它和東歐電影相聯。

       這東北人（準確的說，應是共和國長子們）的懷舊電影，卻細膩得讓人莞爾一笑。配樂是八九十年代和蘇聯的舊歌、貝多芬、老柴，都覺是信手拈來，更是兩次把『小霸王』的背景音樂插入其中。穿透的陽光，斑駁的磚牆，讓整篇廠房的景像浸沒在夕陽的光景中。拍孩子的時候，影片幾次放低了鏡頭，透過傢俱桌子，勾勒出父女相望的一刻。其中有個父親跑去替懷孕的女兒出氣的情節，先拍著人跑過的影像，畫面再慢慢移過，帶過牆上的馬列畫像、張貼的『嚴肅活潑』口號，看似無心之舉，卻是那個時代的最鮮明的面孔。

       兩個鏡頭像是定格在腦海了一般，一是留蘇退休技師汪工，在荒涼的廠房中，伴著一棵長出的樹，轉瞬間便有了時間的痕跡；再是桂林抽著煙在雪中彈鋼琴的鏡頭，這個刻意的風花雪月已經過了做作的程度，而把捏揉造作轉換成超乎現實的表達；在對現實的曲化中滿是一位小人物的辛酸。

       雕磨的細節遠勝於此。

       陳桂林孤身騎著電動車穿梭於那個時代角角落落，時而背負著借錢的急迫，時而載著情人淑賢，時而想著在家的父親和女兒；這部電影都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地細細道來。時代變換對於單獨個體，甚至一代人的衝擊和安排終歸是粗獷的；而在這大幕的背後，小人物的生活卻永遠是細膩的，牽動著每一絲網。『鋼的琴』避及一個大而沉重的圖景，正是在這份尋常百姓的細膩中，輕快略帶戲謔地描繪著告別過去時的淚與笑。就好像片中女角淑賢在街燈下吟唱的，跟往事乾杯。

       末尾，從電影中走出，講三個事兒。

       男主角王千源在東京當了影帝后，回國卻發現所有的報導都聚焦在封為影后的范冰冰身上；他最後把獎盃放在了女兒的玩具箱，說爸給你贏了個玩具。

      女主角秦海璐在票房慘澹的現實前寫了一篇千字文，稱難以用八卦來宣傳電影，『僅憑熱情僅憑深度僅憑良知在這樣一個物慾橫流的環境裡，這些就像沒有彈頭的子彈，你真飛不起來的』！

      導演張猛，想給在東北的崔永元看片子，用僅有的一百八買了兩條煙，裹著塑膠袋去拜訪；後來影片中鋼的琴被崔留下，擺進自己的電影博物館。一年之後，電影上映，張猛買不到票，就站在走道里看，後來被工作人員趕走，說自己是導演人家不信。

      講到這，我不知道這幫人到底是不是在拍自己的故事了；他們的時代，是該到來了，還是該告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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