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夢憶

十五歲時，看花樣年華，那是一場絢麗的高領旗袍秀。
二十歲時，看花樣年華，那是一段沉鬱的婚外情戀記。
如今，重新嘴嚼回味，這是一道有關人生意義何在的命題，不管你想不想知曉。

你瞬間就能被王家衛的獨特品味所折服，他已然將唯美主義與現實主義融合到天衣無縫。細節和對白還有光影的變幻，進而勾出了隱藏至深不易出現的共鳴，以及抑鬱在心底的淚珠。

梅林茂的三拍子配樂將影片幽雅曖昧的氛圍烘托到極致，搖曳的樂曲，走廊里婀娜而去的曼妙身姿，你再也想不出還有哪首樂曲能比Yumeji's Theme更合適。

「假如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其實我倒沒覺得周慕雲這話有多麼感人至深，只是這句一講完，配樂立刻切換成Nat King Cole的Quizas，這詞在西班牙語裡的意思是「也許」。配樂的變換才是最耐人尋味的，仿若蘇麗珍幽暗不明似有似無的回答。

粵語和吳語的相互交叉，是影片的點睛所在。兩個古老語種的咿呀碰撞，宛若在萬盞燈火的夜晚，訴盡各自年歲的蒼涼。這像極了周慕雲和蘇麗珍在暖色調濃郁的餐廳裡，他點起香菸，她拿起茶杯，各自念想，各自悵惘，而又含情相望。

王家衛說，他是將花樣年華當做懸疑片來拍。
只是，他們在昏黃的轉角街燈下擦肩而過時，事件便微妙地轉向了另外一處，要是當初這樣，我的人生會怎樣？

蘇麗珍說，是我，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帶我一起走？
鏡子裡映照出的是她那雙嫣然顧盼的吊梢眼，內心的情緒伴隨淚水滑過的痕跡猶存。若是當初她答應一起走，那麼往後刻骨的相思也就蕩然無存了。她寧願將最珍貴的情感刻進回憶裡，也不願世俗化。

周慕雲說，以前的人，心中如果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會跑到山上，找一棵樹，在樹上挖一個洞，然後把秘密全說進去，再用泥巴把洞封上，那秘密就會永遠留在那棵樹里。
影片最後，他在吳哥窟的頹壁殘垣間將有關蘇麗珍的秘密永久埋葬，然後義無反顧地走出石殿，這時候，夕陽靜逸，卻略帶殘酷。

時光幽幽而過，慢鏡頭裡的他們走在灰暗的夜燈下，坐在微微搖擺的計程車里。背影雙雙孤寂，眼神雙雙廖落，去向何方，他們或瞭然，或迷茫。他們謹慎地抓住對方的美好，再用余後的一整段人生去回顧和架構當初那美好的意義，以此證明我們都曾真正地活過。

文/沐桑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