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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460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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販小魚

2011-08-09 00:59:54

遺失的都是美好嗎



真他媽的複雜。

說什麼呢?

還是從高鐵事故說起吧。你說,我們為什麼會有高鐵呢,是因為它是拉動中國經濟運行三大馬車中的「投資」嗎?高鐵由那麼多國家的部件、設備和技術創造而成,安全可靠嗎?它咋還跟汽車似的追尾而事後卻讓我們難以見到令人信服的真相呢?

太複雜了。這是題外話。

為了看《鋼的琴》,我回寢室取了眼鏡,花了兩個多小時,輾轉三地。還好,在「編劇導演張猛」幾個字出現時坐在了大螢幕前。這過程有點複雜。還是先看看片方公佈的劇情吧。

《鋼的琴》講述了一位父親為了女兒的音樂夢想而不斷艱苦努力,最後通過身邊朋友的幫助用鋼鐵為女兒打造出一架鋼琴的故事,通過小人物的幽默與艱辛,展露了一段感人至深的親情和友情。

我看劇情,這麼一句話最合適不過了:由於男人太窩囊了,所以成了三個女人一台戲。這樣看上去似乎有點歧視女性的味道。當然,男人同樣如此,片中秦海璐對王千源就說了那麼一句: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因為,世界變複雜了。

等看完第二遍,就更加有感觸了。影片中兩次出現的一個景深鏡頭,王千源和父親蹲在牆頭上,後景是停滯的大煙囪,中景是人物的苦大仇深似得無奈姿態,而前景是冬日乾乾淨淨的樹枝。畫面色調泛黃,隨著音樂的響起讓人油然生出一股憂傷和蒼涼。看著那張牙舞爪的樹枝,就明白我們的天空已被破壞的多麼的支離破碎啦——

老婆鬧離婚,嫁給了大款,「終於過上了夢寐以求、不勞而獲」的生活。而這個有寶馬的大款卻是靠賣一種「吃不死人,也撐不死人」的假藥發家致富的。兩人在路邊相見的鏡頭,就是一個隱喻蒙太奇,老婆倚在特粗的大理石柱子上,足以說明她找到了堅固的靠山。與此相應,站在她對面的前夫,簡直就是一根「燈草欄杆——靠不住」——他們的背景是一副瓷磚牆畫,男人所倚著的正是畫中的山。一實一虛,可見一斑。爾後,王千源和樂隊中的秦海璐關係曖昧,幾次談婚論嫁和床戲未果後,卻被曾經的油漆工朋友幾次慇勤和一個葷笑話給勾搭進了閨房,笑話讓大夥開懷大笑,然而卻一語成讖。這也怪男人自己,一心撲在了製造鋼琴的父愛上,卻荒廢了下半身的事業。而女兒,有點牆頭草的味道,爹娘二人誰有鋼琴我就歸誰。

這裡都說是女兒的鋼琴夢想,個人感覺片中渲染不夠,讓父親的嚴厲教導多少看上去像不久前「美國虎媽」的教育方式。不過,無論如何,女兒要鋼琴終歸是戲劇衝突的基點,是敘事的基線,這才有了後面父親不顧一切的製造鋼琴,引導故事前進。

正是基於此,很多評論都提到了諸如「父愛」、「父的愛」等關鍵詞。父愛是千真萬確的,但並非影片的核心,它不過是故事的敘述主線而已,在我看來,影片所要闡述的,正是我們的生活變得複雜了。

複雜來源於哪?來源於變革。

影片開頭,是一群藝人出拉彈唱為死人出殯。似乎一個先死與後生的轉變。等到主角騎車帶著父親行走在東北的大馬路上時,導演用大全景展現了一副荒涼空蕩的街景,人不多,兩邊全是默然停滯的工廠。建國後,毛澤東政府曾號召大煉鋼鐵發展工業,東北三省成了帶動中國工業發展的工業基地。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國家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經濟騰飛的同時,隨之而來的是大批的工人下崗。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讓我們的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也讓一些普通人失去了他們最熟悉的生活。如同影片中展現的工廠裡的大煙囪,汪工聽了王千源的建議後,為了留住煙囪,做了動情的演講,他對全廠的工人說「那是我們成長的記憶,是我們回家的座標……」

然後是我們的友情。當初的工友們各自躲在自己的角落裡,有的成了屠夫,有的成了配鑰匙的,成老大哥的,還有天天泡舞廳、搓一毛錢的麻將還耍老千的。直到王千源為了女兒的鋼琴,才把他們請到一塊,回到廢舊的工廠車間,各司其職,再現那熟悉的流水線。他們從當下的「個人」,又回到了當年的「集體」!這樣的畫面,讓人想到了劉小東的油畫。更震撼的是,這一群老朋友一字排開,一個大全景鏡頭,各個端著飯盒扒拉著飯,男主角如上帝一般,做著創造世界的偉大工作——真是一幅盛世美景——《最後的晚餐》在這裡成了「最初的盛宴」!

還有愛情。和王千源離婚、老婆追隨有錢人相對比的,是廠里曾留學蘇聯的汪工,他曾愛上一個蘇聯姑娘,為了她,他終生未娶。忠貞的太過忠貞,放蕩的又太過放蕩。影片的一個小高潮是好友胖頭。胳膊骨折的胖頭在開工前最後一個加入隊伍,「胳膊廢了,人沒廢」。看著弟兄們都齊了,他怎能獨善其身?於是他也加入進來。可是,他的愛情廢了。

鋼琴製造過程中,胖頭接到電話,然後抄起鐵棍就走。被當年的仇家「快手」所阻止,得知老友被帶了綠帽子後,化干戈為玉帛,第一個站出來要替他報仇。全車間人員也出動,雄赳赳氣昂昂奔向文化宮。導演用幾個連續的遠景鏡頭,將二輪摩托、三輪摩托、卡車所組成的隊伍表現的無比幽默而又荒誕不經,成了小城鎮中一道牛逼烘烘的風景線,向著破壞我們生活的第三者殺去。然而,抓住把自己女人整懷孕的小三後,觀眾本期待的該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痛打,結果胖頭只是恨鐵不成鋼地吐出一個字來:滾。

他把人給放了!一切戛然而止。因為他知道,變了終歸是變了,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而影片最最重要的細節就出現在這段抓捕過程中。當大隊人馬追逐那個小三時,他們穿堂而過的撞球廳、電影,牆壁上還清晰的印有當年的宣傳畫——「已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改革開放……」。是的,當初的國家模式變成了一切已經濟建設為中心的主旋律,更要命的是,我們變得更是以「錢」為中心了;而第二幅畫是馬克思的頭像。當初的馬克思主義大救星,現如今成了一個讓我們分不清是德國人還是俄國人的老頭,我們一遍一遍的背誦教科書,卻很少提起過,甚至從沒記住過。他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們「解放思想」了,我們的身體,乃至心靈都自由了。我們七十二變了。我們複雜了。複雜到連影片中的那隻大狼狗,都沒有了一點野性。可以這麼說,這是一個矛盾的命題,我們由一種看上去壓抑實則自由的狀態,轉入了另一種看上去自由實則更加壓抑的混沌。我們在忙什麼?如影片中被大家問及那個小三何去何從時,被戴了綠帽子的胖頭隨口甩出一句:闖世界去了。

當車間一塊鋼鐵的落地,和影片中沒有一句台詞的父親的去世,正式宣佈了,一個沉默時代的告別。

面對這樣的變革,這樣複雜的生活,我們又該何去何從?雖然影片的大部份畫面、聲音是破舊的車間、支離破碎的玻璃,但我們還是能在艱辛苦澀和黑色幽默中體會到一點溫暖的色調和生活的質感。哪怕她再荒誕!正如導演所描述的那樣,我們要做一個有點理想主義和浪漫情懷的普通人,用我們自身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和豁達樂觀的生活態度,去應對白骨精一而再、再而三的變化;將平淡無奇的生活變得其樂無窮,將西遊記變成快樂的童話般的歷險記。

我們只能如此。

因為,我們必須明白——正如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在詩中所言——


什麼是時光 / 我們穿的衣服 / 卻再也脫不下來

 
所以,我們又一次聽到了《山楂樹》,他們也唱起了《和往事乾杯》;所以,他們最後舞起了西班牙鬥牛曲,他們熱愛生活,他們把煙囪看做飛彈和火箭,他們在社會底層充滿鬥志和嚮往,他們找回了男人丟失的尊嚴,他們完成了救贖。

這裡,我想起了山東魯能泰山足球隊的對歌,有一句歌詞是:我們是鐵,我們是鋼,我們是橘紅色的火焰。對於電影《鋼的琴》,我想說的是,往事,不是鐵,不是鋼,是遺失的美好。

美好已遠去,我們更要讓未來變得美好!面對複雜的社會轉變,父親將做好的鋼琴交到女兒手中,女兒問「爸爸你想聽什麼曲子」時,爸爸這一次再沒有在飄著雪的心裡彈奏貝多芬「背大爺」的命運交響曲,他只是在滿是雕塑般的人群中,在大時代的進程中,對女兒說——

越簡單越好。

 

             1稿於2011年08月03日 00:19 西門村舍
             2稿於2011年08月07日 13:36 PKU 三教504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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