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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572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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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伊

2011-08-13 02:21:37

東北對集體主義時代的鄉愁


(一)昨天所有的榮譽,已變成遙遠的回憶
代表城市標高的紅磚大煙囪,上面已經發黑。鐵軌穿過城市居民區,枕木已經被荒草埋沒。破敗工廠裡的偽滿建築是辦公樓,蘇式建築是職工宿舍。木製窗框上綠漆斑駁,有光從殘缺的玻璃上漏過來,大大的廠房車間裡便有一束浮塵在光中飛舞。在東北城市中長大的孩子,對這些景像不會陌生,而自己或者身邊的同學也多有親戚在廠子裡上班。
在鞍山長大的學者吳福輝有一次到師大講學,他說小時候大人一上班,滾滾車流全朝著鞍鋼方向,不一會整個鞍山就「萬人空巷」,成了死城。
那時候的東北,能去廠子裡上班是一種榮耀。東北的城市裡都有一家或者兩家工廠,是支撐這座城市的脊樑。哪怕在俺出生的最偏僻最貧苦的遼西朝陽,也有兩家大型國企,朝重和朝柴,能在這兩個單位工作的人,地位就是現在的公務員,工廠福利待遇好,經常發個火柴毛巾洗衣粉電影票什麼的。十九個月的時候,我媽就用自行車載著我把我送到朝柴幼稚園,然後她去上班,那時候的工廠,幼稚園、醫院、電影院一應俱全,職工的婚喪嫁娶、生老病死全包了。
我一個72年生的朋友後來成了某文學雜誌的編輯,他說最初的偉大理想是進城當一名工人,穿上洗得發白的工作服,騎著「白山」牌二八自行車上班,車把上的網兜里裝的是鋁製飯盒,禮拜天還能逛逛馬路。
那時候的人們對社會主義國家有著一種堅定樂觀的信心,根本無法想像有一天單位會破產,自己會被買斷,廠子是國家的,怎麼也能黃了?
一時風光無兩的大廠子竟然成了城市發展的「沉重的翅膀」,幾千人或者上萬人的大廠子一下子說沒就沒了,那麼多人無情地被拋到社會,自謀生路。然而廠子裡的職工早已經被溫水泡慣了,技能單一,而當時東北經濟也不像南方活泛,自己在工廠里跟機器打交道的手藝出了廠子就一無是處,因此有幾年東北城市裡的三輪車和報亭一下子增多了不少。
下崗是必須面對的問題。許多家庭都是雙職工,從此生活陷入困頓。九十年代,一到冬天,許多城市的市領導就為取暖費徵集不足發愁,一直享受單位福利免費供暖的職工思想難以轉變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確實交不起這一千多塊錢。
白岩松在《痛並快樂著》中有一個段子:某年冬天過年前,一職工下班回家,路遇劫匪,被掠去一百。劫匪問哪個廠的?然後這個職工就說以前是哪哪廠的。劫匪聽後動了惻隱之心,說你們廠子效益也不好,又還回去五十。這個職工拿著就要走,劫匪發話了:別走那條路,前面還有一撥等著呢。
這個段子讓人心酸,當時的東北就是片子中的背景。無論是《耳朵大有福》中的王抗美,還是片子中的陳桂林,他們都不是他們自己,他們代表著整個東北工人階級,在時代變革中無能為力的下崗或退休工人。
(二)東北對集體主義時代的鄉愁
這部片子中,背景就是它的主題。
張猛無意於講一個故事,他是想藉故事抒發對逝去時代的紀念。那種感情是一種酵母,就像沈從文對湘西的情感、王朔對大院的情感或者片子中汪工等人對兩根煙囪的情感,這種情感溫暖而複雜:「就像一個被遺忘了許久的老朋友,當有一天他要走的時候,不知道是該竭力的挽留,還是默默地看它離去,突然有種莫名的憂傷,有些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片中汪工的這番話,正是張猛對於那個時代的夫子自道。
張猛片中小人物在大時代變遷中的悲涼歌哭,透著他對東北集體主義時代的溫情與感傷。
反思、質問以及詰難,那是政治家和經濟學家做的事情。張猛只是想展示一段他的成長記憶,一段東北下崗工人有過的生命狀態。所以鏡頭裡多見廢墟一般的工廠,沉重緩慢而過的東風牽引車頭,裸露著紅磚的建築廠房,這些是多少年不變的東西,每個東北城里長大的七零後、八零後,都能從中找到童年逝去的風景。
片中繁複的音樂掩蓋著人物的苦悶、不安和掙扎,蘇聯音樂被大量借用,誰都知道蘇聯對東北的輝煌意味著什麼。如今盛景不在,但是曾經的輝煌卻揮之不去,陳桂林等一方面借蘇聯音樂用以療現實的傷,一方面用以念當年的好,畢竟懷舊會使懷舊者當下的生活不那麼沉重,也使逝去的生活顯得那麼輕盈,張猛玩的是一種形而上的隱喻。
從處女作《耳朵大有福》到《鋼的琴》,張猛都是用心在拍電影。他是一個注意細節的導演,裡面有許多橋段讓人含淚的笑。在普遍浮躁的中國電影界,對待電影能如此真誠的人不多,他是值得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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