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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572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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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llow Balloon

2011-08-13 20:52:14

從《耳朵大有福》到《鋼的琴》


08年初,有一回我們四個出來,點菸的時候吳總拍了一下我的手,示意可以了。我說,挺專業啊。你沒看耳朵大有福奧,跟范偉學的,他說。

  在《耳朵大有福》里,張猛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東西,概括地說就是風格,與後來的《鋼的琴》對照看,從電影元素,到主要人物的設定,再到主題,都有一些可說的內容。

  片子的大背景,或者說大的場景,就是鐵路縱橫的沒落在老城區改造中的工業區。其中主人公的住處都是有露天走廊的舊職工樓。然後貫穿劇中的地點都很類似,比如室外搭的簡易棚子(《耳》裡的擦鞋屋,《鋼》裡的剪頭房),老式的歌舞廳,破飯店,露天的促銷舞台。在屋內的陳設中,比如牆上的獎狀證書(《耳》裡的工會幹事家,《鋼》里留過蘇的汪工家),花鳥魚(《耳》中王抗美家試管裡的魚和幾十盆花,《鋼》里陳桂林家的那籠鳥,淑嫻家的試管魚和半屋花)。

  情節上,有訪人的部份,大多數時候都會帶東西。比如《耳》里王抗美讓姑爺到家裡來的時候買了啤酒擺了果盤,第一次求工會幹事時給塞了盒中華,第二次求他時帶了盆花;《鋼》中陳桂林去汪工家之前特地到河溝里崩了魚。王抗美看老爹的時候帶了剛得的線衣,陳桂林看二姐時帶了一條肉。 另外,《耳》中修自行車的老王頭去世,王抗美把攤子接過來終於有了份來錢的活兒,《鋼》中陳桂林的老爹在看過那麼多老友故去之後最終也走了,火葬時胖頭說自己女兒超過了,是個女孩,但是孩子的爸跑了。所以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再提兩個片子另一個相似的鏡頭:《耳》中王抗美在和老工友喝過之後騎車往回走,接到女兒的電話後在斷牆處下車,一邊扶牆一邊往前走,鏡頭側拍;《鋼》中陳桂林和淑嫻喝過之後,沿著牆走走唱唱停停。《耳》的最後,王抗美深夜一個人騎車高唱長征組歌;《鋼》中陳桂林去淑嫻家發現了隔壁老王,然後靜靜的夜裡點著小鞭落寞地往回走。

  在其他人物的安排上,例如人物的無表情定格,《耳》中王抗美在二人轉小劇場含淚獻聲之後老闆和手下人的態度,而在《鋼》中,他們偷琴未果進了局子後的肖像速寫,六個老爺們把鋼琴架推進庫之後肅穆站立,等等,非常之多。兒《耳》中劇場老闆和《鋼》中季哥坐在正中,左右各一妞的范兒,甚至連招呼的台詞也幾乎是一樣的。

  在最後一個鏡頭上,《耳》中王抗美騎車,鏡頭逐漸拉遠;《鋼》中女兒在彈琴,鏡頭拉遠淡出。此外兩個片子用了大量的背景聲音,《耳》中從各種濫大街的歌兒到王抗美一個人在家時電視裡的廣告和天氣預報,早晨中央人民廣播裡的歌唱祖國,而《鋼》中手風琴和蘇聯歌曲則用得更多,以及小樂隊的表演和火車的隆隆聲。

  關於主人公的設置,《耳》中王抗美是鐵路職工,剛退休(原定為下崗,廣電未准),想辦小樂隊沒成功;《鋼》中陳桂林是鋼廠下崗職工,這回組織起了小樂隊。都喜歡音樂,愛跳舞,這裡重點的是抽菸的片段,《耳》中王抗美在和工會幹事的兩次見面,還有看父親時都是先點菸,到了《鋼》中抽菸和發圈的時候就更多了。煙是一個簡單又厲害的道具,在不同的情境下有不同的指代,可以提升片子的立體感。 在家庭的設定上,兩個片子的主人公上面都只剩了父親,下面都有孩子,王抗美有一個丈夫出軌的女兒,沒正事的混混兒子,陳桂林的女兒想彈鋼琴。 這兩個故事都是在講一個人怎樣做成一件事,《耳》是怎樣再就業,《鋼》是怎麼能弄到琴,但同時輔線上兩個主人公承擔了更多:《耳》的開頭王抗美在天橋上看租房廣告,片子的最後他還是要在兩邊都是新樓盤的街上騎過,回自己的舊房子,繼續照顧重病的妻子,操心女兒和老爹的事。而《鋼》中陳桂林也要照顧年事已高的老爹,然後每天奔波餬口,在離婚之後想著娶淑嫻正正經經地過日子。

  而內在的共通點就是兩個人在面對捉襟見肘的生活時的姿態。我失望、苦悶、憤怒,但是爺們是有生命力的,是永垂不倒的。這就是張猛這兩個作品最大的精神核心。

  除了這個主題,在兩個片子中,社會上的種種還有人的內心也被表現了出來。比如不孝(《耳》中王抗美的兒子不去看他媽,他的弟弟弟媳不給老爹做飯;《鋼》的片頭葬禮上嫌樂隊的三套車太沉重,還找了雜耍班子,你到底多盼著你媽死啊),坑蒙拐騙偷(《耳》中的傳銷,小販在遊戲轉盤裡做鬼,擦鞋不給錢的混混,《鋼》中陳桂林掛在車上的肉被勾走,做假藥,胖頭的女兒未婚先孕),愛面子(《耳》里王抗美跟賣店的老闆說自己退休了要練劍跳舞,《鋼》中二姐夫不願意幹小工,季哥說賣盒飯磕磣,不是男人幹的事),以及陌生人之間的冷漠(《耳》中王抗美算命時小姑娘的語氣,還有修車人的態度,《鋼》中陳桂林女兒的鋼琴老師對他愛答不理)。

  另外,這兩個片子裡張猛對於主人公情緒的處理都很內斂,比如《耳》中王抗美電子算命中了好籤之後鏡頭切到他頂著一塊肥皂放聲念過雪山草地,準備領著挨餓的老爹去吃麵條時老爹說不用,他就火了,「吃碗麵條怕什麼呢你!」之後踹門出來碰到了買啤酒的人也不理會,還說「你整死我吧,正好我還不想活了,歡迎整死。」《鋼》中偷鋼琴暴露時,鏡頭轉到陳桂林在雪中彈琴,一束光打下來。收到離婚書、去找淑嫻發現屋裡有別人之後,一個人放著小鞭往回走。 這種方法在硬漢派小說馬修斯卡德系列裡經常會看到,除了表現人物性格之外,還可以留給觀影人和讀者更多可嘴嚼回味的東西。

  和《耳》不同的一點,《鋼》的鏡頭從構圖上做的更用心,力求更豐滿更有深意。比如陳桂林第二次和妻子說撫養權的事時,選了一處背景為九寨風光國畫的地方,表達出情景和背景的反差。再比如王千源把田雨摁著打的時候,選了一處高地置於畫面右上,後來其他人從左面出來仰看兩人,整個構圖的空間感更好,也更活潑。

  剛才在看第三遍的時候發現了兩處之前漏掉的,一處是他們在偷琴之前聚了一頓,鏡頭從右緩緩平移向左,這時胖頭的後腦勺正好擋住了陳桂林,此時他正要說些暗藏玄機的鋪墊,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張猛安排胖頭不小心把地上的酒瓶碰倒然後下身去扶,非常巧地避開了鏡頭。另一個就是他們摸進琴房時,四人站定,從左向右依次啪啪啪三個火機點著,然後屠戶碰了一下琴被罵,之後四人再往出搬。火機和碰琴的加入,使這段戲動靜的節奏很到位,有張力,同時捎帶解釋了之後被人發現的原因,也呼應了後來他們在局子裡蹲著的時候為什麼只有屠戶跟沒事兒似地睡著了。

  張猛說,《鋼的琴》是《耳朵大有福》的延續,我覺得這兩部電影很耐看,所以可能這樣對比之後會有更多的發現。這是第一次寫類似影評的東西,沒有加入太多主觀的東西,只是儘量把自己看到的寫得簡單易懂。當時在中大,有的時候晚上把耳朵大有福翻出來,看一小段或者從頭看到尾。後來再和吳總說耳朵大有福,他說這片兒太悲情不想再看了。鋼的琴上映的時候他已經在紐西蘭了,不知道這樣的電影能不能遠渡到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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