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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貓飼養員

2011-08-26 21:19:41

潘神的迷宮,沒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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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片《潘神的迷宮》開始於一片幽暗和沉寂。冰冷的大地上,躺著一個小女孩,她眼神渙散,左手無力地伸著,鮮血淋漓。她的鼻孔也在汩汩地冒著血。她的呼吸粗重近乎喘息,似乎帶著恐懼。她正在離開,或者,她看到的世界正在終結。那是一個土崩瓦解的世界。
    隨後切入山間小路上的一輛馬車。小女孩正興緻勃勃地捧著一本又厚又大的硬皮童話書讀著。她美麗的媽媽拿過書翻了翻,不以為意,說:「你現在已經不在相信童話的年齡了。」小女孩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窗外,靜靜地接過書。
    童話的存在,以及對童話忠實的信仰的延續,讓整個故事,註定是個悲劇。
    這是因為牽扯到了平行而又相互包含的兩個世界。在數學上這是個悖論。而幻想的世界與現實的世界平行,同時又包含於現實的世界難以逃離。這對矛盾是危險的。
 小女孩奧菲利婭的幻想是在現實中綻放的花朵。沒有生存的土壤,那脆弱的花朵四週是殘酷的現實。最初誕生它的童話其實也不過是別人編造的一場幻夢。於是,那花朵是從虛幻中誕生,在不可能的環境中企圖攫取微波的新鮮空氣,但必然終將凋零。
 那時是二戰後,盟軍佔領了西班牙的大部份地區,而少數地區的叛軍依然負隅頑抗。奧菲利婭隨改嫁的媽媽投靠繼父,一位上尉。他無法避免而又積極投入那場與游擊隊的戰鬥。那是個冷酷的人,以軍人的身份殺人不眨眼而心狠手辣,漠視妻女的尊嚴與人格,堅持認為人與人不可能平等。這是個極端現實的惡魔,致力於創造極端殘酷的現實環境。
 奧菲利婭溫和柔弱的媽媽,多次提醒她:「童話世界是不存在的。是不存在的。」這是溫和的對現實的信仰者和敘述者,但她提供的現實,同樣是嚴苛的。
 繼父家不同尋常的女僕,她似乎比別人更寬容奧菲利婭對童話的信仰和對幻想的執著。我猜想小女孩心中一定燃起了希望,因為她問女僕:「你相信仙女和精靈嗎?」女僕平靜地說:「曾經相信,而現在不信了。許多事都是曾經相信而以後不信了的。」
 於是一開始奧菲利婭的幻想便是被現實層層包圍著的,被壓得透不過氣。
 但她的幻想強大得足以從不具備條件的前提下從她的思想中抽出並支撐自己。她在幻想中構築了潘神的迷宮,為了證明白己是潘神所說的夢娜公主,她奮然接受考驗。
 她鑽入巨大的無花果樹下的洞中將魔法石放入巨蛤蟆口中並取得鑰匙;她進入富麗堂皇的擺著盛筵的大房間,又經歷被食人怪物追趕的噩夢;潛入臨產的媽媽的房間,將一碗泡在牛奶裡的曼德拉草放在媽媽的床下;最後一個任務,她抱著襁褓中的弟弟奔向樹林中的潘神的迷宮。
 那一切似乎真實可感,卻只是她經營的幻想。有點像夢境,源於你的意識,而給你一種以陌生人的眼光參與一段新鮮奇遇的感覺。
 但是幻想還是一點一點出現了裂痕,因為沉重的現實一下一下的撞擊。
 鑽出樹洞她發現自己漂亮的新裙子被人燒成破布;食人怪物吃掉了為她帶路的小精靈;她不切實際的幻想讓媽媽憤怒,以致動了胎氣,弟弟出生而媽媽死去,讓她失去了待在繼父家的理由;最後,她的繼父對準她開了槍。
 沒有什麼奇蹟發生,這不是童話。迷宮的中心,她幻想中的潘神要求她交出弟弟,用弟弟純潔的一滴血打開地下王國之門。而她死死抱住弟弟不允許他受到傷害。繼父趕來了,她不發一語地將弟弟交給繼父。那一刻她猛然回頭,發現潘神不見了。下一秒,對準她的槍響了。
 於是,她躺在現實的冰冷的地上,一切正在結束。
 那轉頭的一瞬,意識到潘神的消失,她怕是清醒了片刻吧。幻想佈滿了裂紋,只要輕敲一下,便支離破碎。
 然而她的幻想又出現了。她作為地下王國的公主,回到了她的國度,回到了她的父母身邊,也看到了向她鞠躬的潘神。
 完美的幻想,殘酷的現實。兩個平行又相交的結局。反差太過強烈,讓人目不忍視。
 當奧菲利婭為了完成最後一個任務,抱著弟弟走進幻想中的潘神的迷宮時,天是壓抑的深藍,藤蔓瘋狂地扭曲又纏繞著伸向高空,織成的網黑壓壓地向下逼來。
 她以為這次她能得到救贖,得到逃離殘酷現實的機會。她在那場虛幻的與潘神的爭執中真實地高尚了一回,然而,那對於她自己的救贖,是徒勞的。
 雖然她美麗的幻想堅持到了最後,但那時,已是土崩瓦解了的。一開始就不具備存在的條件,在現實的重重壓迫下更是無處安身。
 原來,潘神的迷宮,永無出口。
 影片中,奧菲利婭心中一個聲音說:「通往上帝的路難以預測。」
 生存於幻想與現實的夾縫,她無處可逃。潘神的迷宮是她為自己打開的向內的通道,延伸向她內在意識迷宮的中心,給她從精神上逃離現實的庇護所。而當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都需要創造一個精神避難所來暫時解脫,無論是有意為之與否,都足以反射出,她週遭的現實世界,是怎樣一個黑暗的現實世界。
 潘神的迷宮是個當人在現實無處安身時的暫時安身之處,但可悲的是,它無力與現實抗衡。它是個不夠權威的聖主,無法絕對庇護它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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