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一張猙獰的臉

    關於夢的電影已經有很多了，經常看希區柯克、大衛林奇等人作品的童鞋們不會被這部電影難倒，當然也會有種種解讀，有些童鞋說，其實整個故事都是一場夢，最後DAVID睜開眼時，只不過完好無缺地躺在自己家裡，我承認，這樣會更過癮，不過，未必是原著的意思，也許正是因為我們不能接納夢境外的殘酷現實（愛人已逝，斗轉星移等），亦或者是我們需要更曲折的故事來彌補平淡生活的枯燥；總之，只要引發了種種猜測和解讀，那麼導演就已經偷著笑了，因為他成功地偷襲了我們的潛意識，而我們竟如DAVID一樣，我們隨著電影做夢，並將內心深處的種種投射一路傾灑在豆瓣評論上。
      
    好吧，我承認我是碎嘴子，上面這些內容都不是我想說的，我想說的是，留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鏡頭電影中兩張臉亦真亦幻的切換，每當大衛面容英俊時，整個影片的情緒是清新愉快，浪漫動人的，並且大衛的性情也自信滿滿，樂觀開朗，陽光燦爛，彷彿一切盡在掌握，連攝影師給的光都是柔和迷人的。每當大衛面容醜陋時，影片的情緒則好似一匹極力要掙脫韁繩野馬，翻騰跳躍，左突右衝，性情暴躁，壓抑不安，本來猙獰的面容還是歪歪斜斜的，同樣正不過來的，還有他的半截肩膀，（邪惡地想到了郭德綱模仿張文順老先生）。但是，遺憾的是，這只是表象而已，披著英俊面容的大衛內心深處並不像表面那樣和諧，他家境雖好，但是缺乏父愛，事業上看似順風順水，但又需要時時刻刻防備著董事會的權力陰謀，他有恐高症，做噩夢，需要通宵的電視和安眠藥才能入睡，對環境、愛人和朋友充滿了各種不信任，風和日麗的表象下是暗潮湧動，而表達這種暗潮湧動的最佳道具就是那張猙獰的臉，它像徵著其人格中陰暗的一面，是其潛意識中不為意識所接納的部份的寫照，扭曲的臉和身軀正是大衛殘缺心靈的詮釋。弗洛伊德認為，潛意識不會自行消亡，它會選擇人防衛水平低的時候釋放，而夢正是潛意識的舞台，電影中，整容成功並收穫美麗愛情的大衛依然每天做噩夢（我擦，夢中夢），並且在「夢中夢」中（靠，像繞口令），驚恐地看到自己恢復醜態，而枕邊人也變成另一個人。「夢中夢」中醜陋的臉，正是大衛潛意識在夢中的表露。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大衛在一路狂暴和咆哮中（我擦！湯姆哥肯定得了馬景濤的真傳）殺死索菲亞之後，跌跌撞撞爬到樓下時，他驚覺鏡中人再度恢復了野獸般的尊容。當然也可以解釋，心靈得到救贖之後，那張臉又奇蹟般地癒合了。（精神分析治療中一個理念就是，當潛意識的內容上升為意識層面並為之所接納，那麼治療就奏效了）。

    好吧，我承認，導演催眠了我，我也不由得想再要說說電影中的面具，中國人是極其看重臉的，要不怎麼說：「打人不打臉」，「你要給我面子」。而西方文化里同樣比較看重臉的功能，心理學中的術語「人格personality」就是由希臘語中「面具Persona」一詞演變而來，如果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麼面部就是心靈的舞台，因為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都可以在面部表現出來。所以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戲劇演員總是要依靠在臉上做文章來表達人物，或畫油彩，或帶面具，粉墨登場。在現實中，一個人也經常要扮演不同的角色，如，兒子，女兒，父親，領導，情人，老師等等，在扮演不同角色的時候，我們也經常要帶上無形的面具，做學生時低眉順眼，做家長時不苟言笑；做朋友時眉飛色舞，做情人時眉開眼笑，做領導時吹鬍子瞪眼……，總之是迎合他人的需要，久而久之，自己內心深處那個真實的面容已經褪得一乾二淨。在現實中，我們也經常不願意讓別人看到真實的自己，因為真實的自己有諸多創傷，有諸多邪惡，這時我們也會選擇帶上「面具」，此時的面具卻是為了防衛，在精神分析中的諸多防禦機制中，它的名字叫做「隔離」。影片中，大衛的面具最初是為了促進治療；但是後來，面具已經成了大衛心理防衛的一個道具，在夢裡，手術後的大衛不敢摘去面具，因為不敢面對真實；在心理醫生面前，大衛不敢摘去面具，因為沒有足夠信任。索菲亞和心理醫生分別像徵著愛情和親情，我們看到，在索菲亞的溫情撫慰下，大衛放棄了防衛，任由愛人卸下象徵防禦的面具；而像徵父親的心理醫生卻始終與大衛有著某種隔膜，一直到影片的最後一刻。
    在現實中，我們經常看到很多人前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對自己的妻子惡語相向、拳腳相加；我們也經常看到很多慈顏善目的優秀教師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卻眉眼扭曲、面目可怖；我們也發現，一貫穩重大方，溫柔可愛的自己，某時會變得方寸大亂、暴跳如雷、面目猙獰，一如影片中的大衛一樣。大概，每個面具下都有一張面目猙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