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572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信差

2011-09-13 07:18:04

鋼的琴,人的心


  看《鋼的琴》的時候,我碰巧正在斷斷續續的讀陳永發的《中國共產革命七十年》的第六章,內容是關於第一個五年計劃和蘇聯的工業援助。大寫歷史中數字,政策和密謀,像是工業時代的規劃圖紙,嚴謹,客觀,而且面面俱到,讓我能清楚地獲得時代的輪廓,但是它和一切圖紙一樣,在上面找不到人的位置。圖紙永遠只能描述故事的場景,而不能成為故事本身。
    在今天的局外人看來,東北殘破的工業地帶骯髒,黑暗,銹跡斑斑成為城市的醜陋的傷疤:房地產商和地方官員,急切地要把他們剷除,蓋上毫無個性的樓宇,成為新的地標和搖錢樹,在自己帳戶和政績清單上加上光輝奪目的一筆。而眾多的知識分子也會認為那些作為特定時代象徵的突兀的煙囪和大而無當的廠房是過去政治家舉辦共產主義狂想曲舞會所留下來的垃圾:荒謬,可笑,甚至帶有原罪,它們的存在是便是某個時代失敗的見證。至於文藝青年,則把這裡當成一個拍照地,把各種符號從原有的語境中割裂,然後拼貼在一起,製造出許多意義含混看似獨特,實則媚俗的圖像。可是曾經在這些煙囪的陰影下生活的普通人們卻無法像官員,房地產商以及知識分子和文藝青年那樣去看問題,廠房與煙囪不是污染源和障礙物,也不是失敗政策的見證,更不是裝X聖地,而是與個人記憶纏結在一起,成為生命的一部份。對於他們來說,這些並不美,也不以人的尺度存在,甚至有些壓抑的建築物卻無比親切,這無關乎共產主義的美好許諾,卻關乎青春,成長,情感和家庭。想想童年戲耍的玩伴,第一次約會的地點,與家人看電影的美好時光以及領到工資的興奮之情,這些人們無法中立的看待這些陳舊龐大的建築物,煙囪是他們的神祇,而廠房則是他們的廟宇。
  《鋼的琴》講的就是在煙囪陰影之下的那群人的故事,開場在煙囪之下的葬禮,明顯具有象徵意味,而俄語歌曲的反覆出現則與蘇聯和共產主義無關,僅僅代表著對過去的懷念和對美好生活的期許。普通人永遠不像政治家和知識分子,太把紙上寫的理念當一回事,儘管他們使用一些看似來自於政治口號的語言,但這些話所表達的意思,卻與那些廟堂之上和象牙塔裡的人相去甚遠,就像《天真的人類學家》中的多瓦悠人把《貓和老鼠》中的Tom理解成當地民間傳說中具有神聖性的豹子一樣,事情永遠比想像的要複雜。
  《鋼的琴》一方面以陳桂林為留住女兒小元而造鋼琴為線索,製造鋼琴代表著父愛,同時也意味著抗爭,不但是和嫁給假藥商人的前妻抗爭,也是和拋棄他的體制抗爭,儘管這兩種抗爭都是徒勞的,帶有堂吉訶德的意味。前一種抗爭試圖找回男人的尊嚴,是個人的;後一種抗爭則試圖證明一個時代一群人的尊嚴,是集體的,因而故事便不屬於陳桂林一個人。製造鋼琴促成了廢棄廠房最後一次運轉,非常有意思的是:這些廠房在勾勒美好藍圖的政治家的計劃中是提供建設共產主義美好天堂材料並最終證明共產主義優越性的基地,最終卻成為一個失敗的小人物為了證明尊嚴而製造一台充滿佈爾喬亞情調的樂器的作坊,歷史總是開這種帶有黑色幽默的玩笑。在造琴的過程中,每個參與者都生活在了過去,像是參與一個儀式一樣參與到這項看似可笑的勞動中。鋼琴的製造,既是對於過去生活的緬懷,同時也是對於過去生活的告別。對於陳桂林來說,既告別了將他甩出的龐大體制,也告別了失敗的婚姻而獲得重生的機會。
  電影的另一條線索則是圍繞著工廠煙囪的被拆除而展開,工人為了保留煙囪而集體簽名,甚至想辦法改造它們而說服當權者認識到它們的重要性,然而一切徒勞。煙囪最終在所有職工的注視之下被瞬間摧毀,如我前面所說,煙囪是工業時代的神祇,而這次爆破無異於在眾多信眾面前褻瀆神靈,粗暴而囂張,兼具懲罰和教化的功能:你們所珍視的,必須被摧毀;你們所信仰的,不過是垃圾。
  如同開始,結局也是個葬禮。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