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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航93--United 93

航班/颤栗航班/联航

7.6 / 110,937人    111分鐘

導演: 保羅葛林葛瑞斯
編劇: 保羅葛林葛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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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把鹽

2011-09-14 04:23:14

十年前


十年前,我們還在畫室畫畫,美術老師興奮地捧著報紙衝進來給我們看世貿大廈坍塌的畫面,同學們大多住宿舍,還沒來得及知道怎麼回事。他跟我們仔細形容大廈倒下時跟巧克力融化一樣,他很激動,我們也跟著叫好——美帝國主義終於被「打敗」了。那天學校食堂聚集了很多人,每次播放飛機撞擊世貿大廈或大廈坍塌的畫面,所有人都沸騰了,跟咱們國家足球隊贏了巴西隊一顆球一樣神奇。拉登很快成了年輕人心目中的英雄,T恤、海報到處都是。一個人敢挑戰一個超級大國,還成功了,這多牛啊!

更早幾年(1999年),美帝「誤炸」我國駐南聯盟使館,群起激憤,滿街都是遊行。那年我讀高中,不允許上街,只能在校園裡搞愛國主義演講比賽,很鬱悶,我在班上擔任團支書,覺得應該帶頭表達咱們的愛國熱誠,於是組織全班畫黑板報反美,畫一些諷刺的漫畫,摘抄一些戰鬥檄文,還搞了一個靶子,靶心是比爾·柯林頓,課間休息時大夥兒可以消遣消遣,寓教於樂。

從此以後,美國遭殃,好像從來是大快人心的事,這是從小被教育出來的「愛憎分明」、「裡外有別」、「黑白不分」。

911之後大半年過去,在一位著名藝術理論家的講座上,聽到他對這種幸災樂禍態度的譴責,對年輕人黑白不分又冷漠的擔憂,才知道,哦,原來這樣是不對的!原來很多人在這個災難中死去,不是一條籠統的新聞,那是許多人許多家庭的命運軌跡從此截斷的噩運,那是無數痛苦的淚水和祈禱在無望的黑夜中划過。而我們,也不應該習慣性地把自己扮作媒體的啦啦隊,不假思索和分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自我反省,我為什麼會成為憤青中的一員?如果不這樣,那我的價值觀又是什麼,又如何活出來呢?

……

前段時間一個瑞典朋友講起他在昆明街頭遇到的事,一群人圍著一個騎摩托車遭遇車禍倒地的人,一地的血,奄奄一息,無數人圍觀,沒人上去問一下,警察和醫生尚未趕來。他十分激動,想上去幫,掙扎很久,猶豫著是否和中國文化格格不入,最後他失敗地落下眼淚,趕自己的公交車去了。他一直為此相當難過沮喪,大半年過去,至今仍舊懊悔沒有上去幫那個人。他也對中國人在這方面表現出來的冷漠十分費解。

昨天911十週年,特地找來影片《93號航班》看看。其中一段劇情說,一名乘客被恐怖份子刺傷,空勤人員和乘客在恐怖份子的威脅下仍舊主動多次要求為傷者包紮和醫治。我想,要是飛機上都是中國人,除了嘆息,我們是否能上去做點什麼?

這幾天另一個朋友從奧斯陸來,我問她國會大樓附近街道是否仍舊封鎖,她說是的,那些獻花的群眾每天都在不斷地湧來。要是在我們這兒,早已無人紀念。這是對死亡和災難的不同態度。對他人苦難的冷漠,其實也是迴避嘴嚼自己人生的苦味,拒絕人類作為共同體的彼此關聯。中國人對災難,就像四川守靈人聚集搓麻將唱卡拉OK一樣,那種異化的儀式感,哀傷中帶著娛樂,不知是一種超拔的哲學呢,還是一種麻木,或者一種對靈魂全然不信而顯出的無知無畏的自處之道。

從他人陷入危險,他國遭遇災難,看我們自己的反應,才發現自己真實的冷漠和無知,我們所有的同情心、良知和才智都限定在一個民族國家、一個家族和一定的人際關係範疇內,血親關係決定了憐憫的優先性,所以中國人總會問男人,如果你媽媽和太太落水,你先救誰?倘若落水之人和我無關,有誰真正在乎嗎?倘若一個人在災難中死去,我們會發出「喪鐘為誰而鳴」的呼喊嗎?倘若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徹底反思和悔改,「多難興邦」不過是句妄語,民族主義的偽信仰。

你可以解釋這是中國人的文化性格,但終究不能自圓其說。因為人之為人,不可能是這樣一種自我顛覆的嘲弄。我們應該更像人一樣活著,彼此尊重、關懷、愛戴。但是像個人樣,也就是同非人的處境的疏離(高爾泰語),這也是一種顛覆。

原文地址:http://blog.luofei.org/archives/3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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