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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

2011-09-17 00:18:55

這是一部義大利移民的史詩


科波拉在教父1中,把犯罪集團的首領拍成了愛家愛友情有擔當有膽識的好男人,這並不算過份。因為原著中也少有對黑手黨的譴責。我想,作為小說作者的馬里奧·普佐和作為電影導演的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都是義大利籍,在他們看來,黑手黨或多或少都有點義大利驕傲的意思。就好像中國人看水滸,強盜也成了俠義之士一樣。
我也擅自猜測一下:因為科波拉本人就是義大利籍美國人,所以在教父1中幾乎看不到對黑手黨的貶損,估計他本人應該是對自己一味讚頌有所反思,所以教父2里,多了血腥和殘忍。但麥克太殘忍,他又接受不了,於是又在裡面加了段早期維克多作為義大利移民的奮鬥史,讓這部殘酷電影多一點溫情與陽光。
從這個角度看,基本忠實原著的教父1是黑幫電影,夾帶了科波拉私貨的教父2就變成了移民電影。敘述了兩代義大利移民的價值觀改變。老教父崇尚友誼、家庭,新教父接受美式教育,崇尚秩序與權威,教父3更是教父2的延續,而非源自教父1。教父2與教父3,地地道道成為了義大利移民在美國的奮鬥史詩三部曲。
在教父2中,老教父維克多的部份,講述的是第一代義大利移民來到美國後的奮鬥史,是上升的。新教父麥克的部份,講述的是第二代義大利移民在義大利傳統與美國價值觀中的掙扎與嬗變,是沉淪的。或許在科波拉看來,麥克的孤獨與殘忍,努力維護家庭卻最終一個一個失去了親人,成為孤獨的教父,正是他義大利傳統與美國價值觀混合作用的結果。
維克多,是一個生活在美國的義大利人,骨子裡尊崇義大利傳統,把家庭、友誼放在第一位,他有朋友,有親人。我們在教父1中也可以看到,面對在替自己挑選保鏢,和親自給自己當保鏢都犯了錯誤的兒子弗雷多,老教父選擇的是容忍,他甚至讓犯了錯的弗雷多去拉斯維加斯學習管理旅館賭場,為自己的新生意打基礎。而對於急於自立門戶的兩個縱隊長,老教父也是勸說他們留在家族,而不是痛下殺手(像邁克那樣秋後算帳的行為也是沒有的)。總之,老教父的所謂「生意」(包括勒索謀殺恐嚇之類的家族事物),完全是為家庭與友誼服務的。
麥克,是一個生活在義大利家庭的美國人,雖然遵循義大利傳統,但骨子裡認同的卻是美國的價值觀。更因為他曾經在美軍中服役,更是把秩序、權威、「生意」視為不可撼動的價值。家庭固然重要,但如果誰敢觸動損害秩序、權威、「生意」,那麼不管他是不是血親,是不是摯友,一律清洗,絕不姑息。這就是他對生意夥伴、自己的縱隊長、自己的親哥哥下手的原因。當麥克在母親的喪禮上自食其言與佛雷多和解時,看了一眼對面的艾爾,艾爾的表情有一絲不屑。或許正是下屬對自己的質疑,才讓麥克痛下殺手。麥克寧可背棄血統,也要維持自己的權威。連麥克自己也承認,自己這個柯里昂家族,是靠「生意」而非血統維繫的。如果他認同這種觀點,那麼足以說明在老教父維克多那裡傳承下來的義大利傳統,到他這裡,已經所剩無幾。雖然這傳統還能影響他的家庭觀,但已經不能用來維繫整個家族了。
而麥克與凱的婚姻問題,正是這兩種價值觀衝突的表現。麥克的西西里傳統與凱的美式生活態度格格不入。凱沒辦法像維克多的妻子那樣不聞不問,為了家庭埋沒自己觀點,也不希望丈夫繼續延續西西裡的那一套犯罪秩序。這對夫婦的爭吵與矛盾,實際上是維克多與麥克這對父子,兩代教父,兩代移民之間的爭吵與矛盾。
麥克對義大利傳統的背叛,還體現在他對整個柯里昂家族的改造上。TOM隱退,柯里昂家族卻沒有繼任的軍師,這說明麥克自視甚高。在家族內部,一度充當軍師的老教父逝去,除了麥克之外,誰有能力站在老教父的高度當軍師?除了麥克自己,沒有哪個人敢說自己行。正是因為麥克既當首領又當軍師,破壞了老教父原來親自設計的逐層指揮制,才讓法蘭克這個相當於家族縱隊長的角色可以跳過軍師,直接指控首領。可以說那場訴訟風波如果在老教父時代是不可能發生的,頂多是讓軍師去頂罪,絕到不了家族最高層。
另外,老教父自認自己的一套地下秩序沒法見光,才有了讓麥克接受高等教育,漂白後進入政界的念頭。而麥克成為教父後,麥克不但作為家族勢力的首領,做出強硬的姿態,回擊參議員,並且設置圈套讓參議員俯首稱臣。更有甚者,他還要參與到海門羅斯創建的財團中,瓜分古巴!海門羅斯主導的這個財團,與其說是財團,不如說是古巴的影子政府更合適。不但玩弄政治家,還要讓地下秩序成為地上秩序,讓黑社會成為白社會,這是老教父想都不敢想的。而這份狂妄與自信,也只有接受了美式教育,篤信美國夢的第二代移民麥克,才會擁有。
最後囉嗦幾句:
1.在原著中,海門羅斯並不是猶太人,而是義大利人,他的家族被稱為「猶太幫」,是因為他任用了猶太人擔當軍師。而柯里昂家族因為任用湯姆當軍師,而被稱為「愛爾蘭幫」。電影中把海門羅斯改為猶太人,恐怕是為了適應他作為古巴總統巴蒂斯塔掮客的需要,也是為了在對他的態度這個問題上,讓新老教父做個比較。
2.小維克多乘船來紐約一段,船上是各國移民,甚至還有黃色面孔。眾人齊望自由女神的鏡頭非常震撼。在電影中自由女神像也不斷地出現,或許是作為新移民心中的希望吧。
3.維克多刺殺范倫奇一段,維克多的刺殺行動與迎神節(Festival of San Gennaro, 是來自義大利南部的移民慶祝那不勒斯保護神的節日。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節日,如果說錯了,請知道的同學指正。)場面的切換剪輯,與教父1中,刺殺五大家族首領-為康妮孩子當教父的場面切換剪輯如出一轍。這是否預示著,在這一刻,維克多成為了社區的保護神,而麥克在那一刻成為了真正的教父。
4.在關於維克多的段落,用了很多平緩游雅的長鏡頭,很有史詩的味道。而關於麥克的特寫鏡頭,承襲了教父1中描述老教父的鏡頭語言:逆光、小仰角、作為襯托的對話者的局部背景。再加上昏暗的室內光線、如出一轍的傢俱陳設,這一切構成了兩代教父的形象統一。在這樣的鏡頭下,教父的氣場烘托得恰到好處。
5.在這部片子裡,阿爾帕西諾的表演那就不必說了,給予多少溢美之詞都不算過份。但阿爾帕西諾所有的表演天賦都集中在他的眼睛上,他的那雙眼睛,成就了多少偉大的電影。或許也只有他的那一雙眼睛,才成塑造出如此難忘的形象——唐·麥克·柯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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