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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Departures

入殓师/礼仪师之奏鸣曲(港)/礼仪师(台)

8 / 55,616人    130分鐘

導演: 瀧田洋二郎
演員: 本木雅弘 廣末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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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下的艾瑞斯

2011-09-22 10:14:04

死亡,是屬於未亡人的一道門


突然發現自己在看過一部覺得直貫內心的電影后,太多的感慨終究歸於蒼白。轉載一篇評論吧。感謝VINA用如此優美的文字再次托住我們微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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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時雪安然——寫在《入殮師》之後
2009-04-11 01:18:04   來自: Vina
link:http://movie.douban.com/review/1957600/

【壹·夙雪】
  
   「穿過縣境上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大地一片瑩白,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下來。」
   川端康成素白簡潔的文字,在多年前的某個靜夜,讓我的心瞬間舒於平和。來自雪國的清靈雪花攜著深深淺淺的物哀與禪意,寂然落於心尖,隨著時光默默地沉澱於深處。
   當悠長的鋼琴響起,影片開幕,《入殮師》用它同樣簡短細膩的台詞,再次帶我入了那段幽玄空寂的情懷:
   「孩提時感到的冬季並沒有這麼寒冷。從東京回到山形的鄉下快兩個月了,回想起來每天都過得平凡無奇。」
  
   乾淨純白,如夙時,雪安然。
  
  
  【貳·禪意】
  
   日本對於事物的感受和體驗豐富、細膩。櫻花要在初陽早春及時賞玩,茶道要經細緻碾磨沖泡方得品味,河豚要用精巧刀工切成透明得能看見底下容器花紋的薄片。特色鮮明的日本料理,尤注重發揮食材本身的味道,試圖保持它們那種原生質的鮮美。如影片中社長和大悟追憶起去世的妻子後,一同品嚐了河豚的魚白,新鮮,只加一點鹽,就好吃得叫人為難。
   這種日本式的生活態度,透露著他們對於事物本質面貌的敬重。
  
   這樣的態度,同樣貫穿《入殮師》的敘事過程。整部影片色彩素雅,多使用固定鏡頭,鮮有大段艱澀費解的獨白,注重人物的表情動作細節,音樂和鏡頭都是含蓄地把握著分寸,甚至很多場景都抹去了音樂伴奏。
   安靜的原生質的聲音和畫面,內斂含蓄,並不過多的渲染悲傷的氣氛,點到為止。
   而這種剝離了旁雜繁枝的素潔敘事,這種對於故事本質的敬重態度,置於影片中,折射出的是對於生命的敬重——
   在生死間,在悲傷間,在萬物彼此間,保持一種安全的距離,繾綣迂迴,淺淺繚繞,不因近而褻玩,不因遠而淡泊。智慧地把握著道清和說不明之間的分寸。
   這種溫和緩慢的狀態,不知不覺,已深入觀者心間。
  
   那,便是禪意。
  
   因此,這部片子安然且內斂。
   因此,這些離別疼痛卻溫柔。
  
   含蓄靜獨的禪意。剎那,定格永久。
  
  
  【叄·獨旅】
  
   獨,是一種關於生命的狀態。
   記得有人曾說日本總是害怕與別人建立起過於緊密的關係。這種生活方式,某種程度上也源自他們對於孤獨情懷的理解。
   中國古人的文化精髓傳至日本,得到了很好的保存和發揚,如寂旅之思。執楚歌而懷泣,影獨只,夜光寒,惟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入殮師》中,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旅途中獨自行走。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父親叛離,母親逝世,樂團解散,唯一被他的妻子也一度離開自己,大悟在生活中獨自嚥下了無數個寂夜。妻子離別,未留子嗣,社長在心間埋了孤獨與落寞,親手將深愛的女人從自己的人生中送走。獨自過了最後的聖誕,用燭光照亮了獨身的影,卻找不出離別後家人臉上的悲哀,澡堂的老闆娘只是靜靜地閉上眼,一走,卻是悄然。
   日暮荒亭上,悠悠旅思多。殯儀館的看門人,送著一個又一個人獨自離開了這個世界,對這些魂靈說著,路上小心,總會再見的。人生之旅,原是由無數的告別組成,每個人自來到世界那一刻起,就不斷對著世間人物說著再見再見。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幾十年不過匆匆一瞥。
  
   大悟,是個懂獨的人,如澡堂老闆娘說的那樣「是個溫柔的孩子,一個人背負所有的事……一個人時也會哭的,小小的身體,肩膀顫抖著」。孤獨的人生路上,他曾企圖將各種讓他感到不孤獨的光暖都緊緊抓住,但易逝的苦痛讓他屢屢跌傷。他在孤獨中將自己約束,也被孤獨牢牢束縛。
   成為一個入殮師,意味著他要近距離直面死亡,近距離直面忽如寄的人生,近距離體會人生的意義。死亡為生者留下了深沉的意義,留給了親友,也留給了作為入殮師的大悟。矛盾、紛爭、誤解、痛恨、傷感、聚散……一切都被死亡無聲而用力的掩埋,一切在死亡面前都輕得不足為道。誰也不會為誰而破碎湮滅,誰也不必為誰灰飛破散。獨自的人生旅途中,除了記憶什麼也帶不走留不下。
   成為入殮師的大悟變得慈悲且堅強。獨自的時候,出現在他眼中的,不再是那種無助的落寞。他不再是那個會無助地把腦袋深深埋人妻子的懷抱索求溫暖,會因父親的拋棄久久難以釋懷,會一個人無助而疼痛的孩子。
   一個人對著夜吃著麵包,一個人開著車吃著便當,一個人拉著提琴,一個人安詳地將每個人送遠……這些關於一個人的故事,開始變得如此自然。大悟眼神,不再孤單。
  
   感謝在這個獨自的旅途中聽過的歌,走過的路,愛過的人,痛過的事。
   即便一切有所殘缺,即便一切並不完滿,卻讓獨自的路變得不再孤獨。
   從此,有了不再懼怕孤獨的自己,在這條路上走得淡定而從容。
  
  
  【肆·意象】
  
   因為懂得獨的含義,日本人總是含蓄地用一種可稱之為「淡愛」的方式處理著人與人間的關係。他們彼此之間表情節制,用詞客套。
   他們的含蓄讓他們習慣寄意於物,對季節天候、事物細節都非常敏感,於是有了各種寓意深遠的的意象,滲透進了深遠意義。
  
   雪,是首先出現於影片中的意象。
   日本列島受季風的規律影響,冬夏季長,冬季常多雪。潔白純淨的雪,常常作為日本電影裡的意象出現。如《鐵道員》裡的幌舞之雪,《情書》裡的林原之雪,《細雪》裡的初陽之雪。影片給雪賦予了各自的生命,雪也渲染著情節的步步推進。
   《入殮師》影片的開始,便是大悟驅車於大雪紛飛的道路。紛飛的雪花,讓前方路的模糊難覓,蒼茫,死寂,也淺淺地帶著一種淡淡的安然。在這樣的雪中,我們走入了影片,也走入了故事與角色構架起的世界。隨著影片的發展,車窗外的雪漸漸止息,窗外不再是肆虐的暴雪,而是在陽光照耀下的平靜雪原,迎接著春的降臨。
   在雪落雪消中,改變的不僅是四季,還有人世。
  
   大提琴,是貫穿於電影始終的意象。
   第一個製作出提琴的人一定是深陷情感的人。他用女人背部的線條曲線來設計提琴,當演奏者將提琴擁入懷中,溫柔頷首地將曲子緩緩奏出時,溫情隨之流溢。
   每當大悟捲進過去的回憶之中時,他便想到了拉大提琴。大悟自小就在父親的要求下練習大提琴,他用小小的身軀,負起了當時比自己個頭還大的大提琴,也負起了生活給他的束縛與重壓。此琴,為誰奏?為父親?為樂團?還是為自己這難辨前路的人生?那時的大悟總是把自己捆綁得過於緊,所以初時拉提琴總帶著那種牽絆與約束。在偌大的樂團里,他如一根緊繃的弦,時刻警惕著自己的步調。他音樂與他的人生一樣無法肆意。樂團解散這一突來的紊亂,就讓他瞬間迷失了自己的路。
   但隨著大悟成長,他拉提琴的表情和姿勢越來越放鬆、自信。於雪地,於草原,於黑夜,終於暢然的他,開始為自己,為生活,為自然,為世界而演奏。這樣的旋律,擁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生命。
  
   小石頭,是用於影片煽情的重要意象。自舊舊的提琴和舊時光的藏匿下找出,自大悟的手送入妻子的手,自死去父親緊握的手中滑落,於是一切不道自明。
   天鵝這一比喻蒙太奇鏡頭,出現在大悟演奏提琴的夜晚之後,也出現在在澡堂老闆娘火化之後,形象高貴而聖潔。
   在石橋下逆流而上「為了死亡而努力」魚,在簡單畫面中營造著寓意深遠。
   ……
   影片因綴入各種意象變得豐滿。
  
   意像是一種寂靜且詩意的聲音。無處不在。
   各種寂靜的聲音在永恆的自在中相互應答,超然於敘述之外,超然於生死之外。
  
  
  【伍·在意】
  
   寄意於物的日本文化在風雅的困寂中追求著浪漫的物哀。而以「真實」為基礎的物哀文化雖有自然物層次的「哀」,但關乎世相的「哀」和人的「哀」卻是與生活緊緊相關。
  
   看《入殮師》的同時,恰巧遇上西西的文字。
   在《像我這樣一個女子》里,她也講述了一個關於入殮者的故事。故事裡的女子憑藉著自己的技藝,寂寞而孤獨地創造著世間「最安詳的死者」,讓已逝的面孔心平氣和,彷彿「死亡真的是最佳的安息」。在男友面前,她對自己的職業,總是遮遮掩掩。陽光般的男友把陽光帶進來她的世界,帶到她身邊。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觸摸不到陽光。因為,她早已被自己陰冷的內心獨白包絡得快呀窒息。
   看著他,她總是在疼痛地想著:「她的雙手,觸及他的肌膚時,會不會令他想起,這竟是一雙長期輕撫死者的手呢。」
   她把自己關在難以脫離的冷寂,孤寞如寒原。
   但一切不過是自己,太在意
  
   將這相似的兩場經歷擺在一起,我似乎讀懂了美香,讀懂了她對著大悟說著「你不覺得羞恥麼」 「我真的很難過」,甚至大聲喊出「骯髒」這些字眼時的內心的苦痛掙扎。
   那種近在切膚間的死亡是如此陰冷而可怕,如冷風般像能把人瞬間吞噬。她在意,在意的並不僅僅是自己,更是大悟。自己的男人這麼貼近死亡,貼近陰冷恐懼的屍體,怎能讓人不在意?
   因為在乎所以在意,即使有時候的在意可能帶上無理取鬧的標籤。
  
   大悟選擇用沉默面對美香的在意。
   因為,那種害怕他也懂。在初接觸死者的那段日子,他也是如此恐慌,必須用力擁抱撫摸美香來感受那種活生生的溫暖。所以他懂得美香的在意。
   但當美香一個人走向車站時,大悟沒有出身挽留,沒有作任何追趕和解釋。他只是默默地坐在榻榻米上,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在內心的糾葛中黯然地沉進自己的小洞穴里。
   大悟的沉默不代表他不在意,他只是明白很多時候,解釋與言語是如此蒼白無力。很多時候,只是自己說服不了自己。每種理由總有自己的道理,但當道理和道理放在一起的時候,它們就矛盾了。所以當所有的理由在腦海里都施展不了力量時,只能把一切都交給時間。讓時間潤滑那粗糙得相互摩擦出刺耳聲響的兩件事物的表面,將一切都歸於平和。
  
   從掙扎到理解,從介意到釋懷,從曾經的我到現在的我,從現在的你到之後的你……釋懷的美香終於走過了那段距離。
   把你交給時間,是因為相信你能越過自己構架出的這段距離,是因為相信各種距離其實不成距離,它們不過是段段留白,讓心擁有得以迴旋的餘地。
   所以,我獨留,為等你。
  
  
  【陸·離逝】
  
   入殮的現場,大悟懷著敬重之心,懷著溫柔的情感,用冷靜準確的技藝來完成一切程序,讓已經冰冷的人重新煥發生機,讓獨立離別的生命在最後一幕有了他永恆的美麗。靜謐,安寧,伴隨著他的,是他自己低低的呼吸,身邊的一切緩慢得忘記了時間。
   時光伴隨著人世的流轉,划過每一座墓碑的肩頭,留下的是同樣的印記。生命終有結束,死亡卻可以成為一段溫柔的告別。「死可能是一道門,逝去並不是終結,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正如門一樣。」死者的心停止了悲鳴,生命靜靜離逝而非枯萎,只是帶著生者的傷痛化為記憶中久駐的守護。
   願離逝悄然,
   願死者安然,
   願留下的記憶化為滿地的陽光,將所有的傷痛,靜靜溫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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