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熱帶魚》：菊與刀

加藤嘉一在「鏘鏘三人行」中不止一次說過，日本社會是一個有著「菊與刀」特性的社會。美國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也用「菊與刀」來揭示日本人的雙重性格，即日本文化的雙重性。從沒有哪個民族像日本人那樣，將菊花的恬淡文雅和刀的冰冷無情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特徵，融合的如此完美；也從沒有哪個國家像日本那樣，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在資源匱乏的幾個彈丸小島上，如此迅猛的建立起足以傲視世界的文明。這個讓全世界在羨慕嫉妒恨中糾結的民族，同時也在君子和豺狼、溫情和冷酷、恭順和爆發中轉換著，矛盾著。

 
 以上幾點在該國的藝術作品中被無形放大，尤其是電影藝術更能將其直觀展現，日本的電影大抵走兩種極端，除了岩井俊二、小津安二郎、宮崎駿等為代表的細膩溫情路線，就是黑澤明、中島哲也、園子溫等倡導的極致癲狂之風。前者的溫文爾雅就像菊花，令人如沐秋風般美好感動，後者的極致犀利則像刀，使人如墜深淵般冰冷絕望。園子溫的《冰冷熱帶魚》就屬後者。

 
《冰冷熱帶魚》講述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的生活遭遇。中年危機在很多影片中都有所體現，按說已界不惑之年，沒有了青年的稚嫩衝動，更不用擔心老齡化問題，正是事業有成家庭穩定時，應該沒有什麼事能讓中年男人困惑，是一個看透後豁達的階段。但現實中卻遠非如此，兒女教育、家庭責任、感情危機這來自家庭內部的三座大山，壓的中年男人透不過氣來，長此以往，不在壓力中爆發，就在壓力中死亡。片中的男主角社本就是如此。懦弱的性格使社本夾在女兒和再婚妻子之間左右為難，妻子的抱怨化作沉默和日復日的單一速食飯無聲對抗著，女兒的旁若無人和偷盜行為讓他為人之父的尊嚴盡失，冷漠是這個家庭飯桌上唯一的主題。

 
人性的壓抑和麵子問題是日本社會最大的弊病，夫妻雙方各自擁有情人是公開的秘密，只要維持婚姻即可，這在電影《失樂園》中也有所體現，並且逐漸被社會認可為一種行之有效的減壓方式，日本AV業的發達與此不無關係。這種畸形感情維繫著的是變態的家庭和社會關係，這種關係在心態平和生活穩定的狀態下還可維持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長期積蓄的壓力就如山洪暴發，勢不可擋。對天文學和星空痴迷的社本，在短短幾天裡由最初的卑順，變成冷酷的嗜血者，與其說是受到村田的引誘和逼迫，倒不如說是長久以來自我壓抑下的爆發，村田不過是在恰當的時機出現罷了。其實，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村田兇殘成性的背後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陰暗往事，而女兒光子在此次變態事件的打擊下，保不準就變成下一個變態的施暴者，如此週而復始的惡性循環，每個當事者都是犧牲品，可憐亦可悲。

 
影片中有大量的血腥鏡頭和性愛場面，鮮血淋漓和肉慾橫流下是人性的淪喪和道德的荒漠，而道德和人性又折射出冷峻的社會現實。據說本片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這讓我想起大島渚的《感官世界》，同是現實中活生生的實例，你很難想像一個有著《情書》《四月物語》的羞澀純真，和《秋刀魚之味》的細膩溫婉到極致的民族，竟然能如此變態殘暴到極致。

 
故事的結局冰冷的令人絕望，一種深不見底的黑暗。在長期資源匱乏，地域狹小的危機意識中形成的民族特性根深蒂固，且蔓延至生活的方方面面，菊與刀就像硬幣的兩面，已牢不可分的鑲嵌進這個民族的靈魂，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哪面在上，或者哪一面在特定時間固定不變，當他被生活拋起的那一刻，命運已無法自己主宰。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幸與不幸糾結纏繞，出路微薄渺茫，而這才是最致命的問題所在。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