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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恨晚--Brief Encounter [1945]

相见恨晚/相见恨晚/难续未了情

8 / 44,308人    86分鐘

導演: 大衛連
演員: Celia Johnson 屈佛霍華 史坦利‧郝勒威 Joyce Carey Cyril Raymond Everley Gre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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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inglove

2011-09-24 23:52:15

淚眼中的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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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n I behold upon the night starred face.,huge cloudy symbols of a high romance.」女主角蘿拉一邊沉浸在無法言及的隱秘情事中無法自拔,一邊淡淡地回答了這句濟慈的詩歌。「Romance」,蘿拉不停地沉吟著丈夫字謎的答案,若有所思。接著,蘿拉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留聲機,房間裡傳來了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

竊以為濟慈的這句詩歌是《相見恨晚》的題眼,又輔以拉赫瑪尼諾夫的節奏,古典文學與古典音樂作為引導者,似乎不經意讓四十年代那個遠去的年代幪上了一層熟悉感。談及四十年代,印象中似乎往往是二戰為主背景下宏大史詩,連你儂我儂男女情深之事也被逃脫不了「大時代小人物」的命運。《相見恨晚》誕生於世界二戰結束的1945年,背景設為英國倫敦附近的城鎮,故事中已經看不見戰火的硝煙,中產階級家庭的生活趨於平靜。在這一年之前,戰爭的介入,社會的動盪,使得人們往往關心於你死我活的社會焦點事件,糾結於個人生死存亡,可以說無論是個體還是社會都處於生死攸關的激變之中,而電影的敘事通常側重於強烈的戲劇衝突,往往表現驚心動魄、人命關天的重大命題抑或個人坎坎坷坷的人生道路。戰爭的結束意味著轉折點。西方尤其是以英國為首的國家逐漸向中產階級社會過渡,社會內部呈現穩定,大多數人達到溫飽。諸如失業等社會矛盾不再像戰時那樣突出,然而新的社會矛盾又出現了,《相見恨晚》中的女主角蘿拉便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應運而生。

女主角蘿拉不僅僅代表著一個個體,她似乎是一個符號,一個像徵,被創作者賦予了時代的靈魂。首先,她是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的家庭主婦。中產階級意味著什麼,電影的種種細節都在像我們表明:她平時無所事事常常搭火車去鄰鎮購物看電影,在酒吧優雅地喝一杯白蘭地吃一口餅乾。在家喜歡讀濟慈,聽拉赫瑪尼諾夫,被兒女催促帶著他們去看歌劇抑或雜技表演。可以說是物質生活滿足,精神生活看上去也同樣富裕。其次,眾所周知,物質文明的發達會帶來社會的異化和人與人之間的間離,儘管生活在繁華熱鬧的都市卻免不了難以消遣的孤獨,人與人之間每天不得不打交道,但真正的心靈溝通卻少而又少,人際關係的危機構成了社會的障礙,這便是隨著社會發展而產生的新矛盾。一方面,影片開頭,老婦人看似熟絡親切的問候交談,實則為滿足自己的窺視欲和八卦心理,這引起了蘿拉生理心理的雙重反應。她對老婦人的絮叨顯得頭痛難忍,後又與丈夫抱怨「當人們裝出一副很好的樣子來,是不是很噁心?」不僅如此,當蘿拉與哈威在街頭被熟人撞見一起吃飯時,蘿拉還必須刻意劃清界限,擺出熱情寒暄的樣子,但一切卻都免不了淪為日後人們口中的談資。還有,哈威的朋友在意識到哈威帶女人來公寓時,不聽哈威解釋便把他趕出了房間。人際關係的危機,隱藏在每個人周圍,不帶真誠的交流,讓人心煩意亂。另一方面,在這種人際關係危機的矛盾之下,當影片初始,哈威認真地用手帕拭去蘿拉淚眼中的那顆沙後,便註定了此種感情的不尋常,像是埋下了一顆真誠的情感種子,只待時機噴薄欲出,怕是生命中這種真誠的心靈溝通少之又少罷了,隨後男女主人公的六次相遇像是為之作註解。除了人際關係的危機,也不應忽視個體內心深處的危機。人類是唯一一種會探求生命意義的生物,這種探求在衣食無憂時會愈加突出,因為只有在衣食無憂的大前提之下,人們才會思考內省類似的問題。蘿拉也是如此,物質生活的滿足並不代表生活的完美度,直到哈威拭去她眼睛中的沙粒,原本平靜的生活徹底被打破,情感的巨變使生活有了理智無法操控的波瀾。電影的情節線設置為兩個陌生男女的情感演進,它將焦點從社會外在危機轉移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內部危機之中,將鏡頭對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他們內心情感甚至於不成形的潛意識,這不得不說是時代的進步,電影劇作模式的創新。

值得玩味的是,世人公認英倫三島與法蘭西的風情、伊比利亞半島的狂熱相比,少了浪漫與激情,顯得略為寡淡刻板。但導演大衛•里恩則以這部1945年的早期作品打破了以往人們的慣有印象。影片中男女主人公的六次相遇堪稱經典,貫穿始終。情感由一開始的無意識到自我察覺,躁動的自我安慰,直至失去理智的一發不可收拾,期間藉由台詞、情節呈現出「發乎情,止於禮」的狀態,由迷醉激情到回歸道德的過程,體現出英國人不同於美國人的道德取捨,這種「導演手法」的取捨大致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外部的制約:影片開頭導演首先便選取了沉重的鐘聲與火車進站的轟鳴聲,輔以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的開頭八小節沉重的旋律,這種景像象徵著無時無刻的社會約束力。此外熟人時不時打擾了兩人正常的約會,讓他們不得不重新自省審視自己的行為等等也都有所體現。另一方面是自我約束,女主角的獨白貫穿其中,一直在刻意提醒自己重新回到正常軌道,重新回歸「母親」「妻子」的位置,一方面感慨「這種快樂不能持續」、被人撞見是「罪惡羞愧」的,一方面又自我安慰,「這次在車站能碰見他吧?」發誓「回到家中再也不見面了」,兩個人下週四又如約相見。細膩的情感藉由台詞呈現,實為妙矣。尤其是哈威在談及自己身為醫生的「預防醫學」理論時,其實也在潛意識裡和盤托出自己對待這份感情的態度。「一種預防疾病的方法,值得50種治好的方法」,兩個人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抵禦著最後的防線,防微杜漸,以預防的姿態去處理這份屬於中年人的婚外情。

發乎情,止於禮,卻也只能留下滿滿的惆悵,不圓滿的結局。但是相比美國人的信馬由韁,日本人櫻花凋落般的東方式黯淡,英國人最終還是讓理性與真情佔了上風,留下了朦朧的光亮。剛才看到,有人引用了一句菲茨傑拉德。菲茨傑拉德說:「All life is just a progression toward, and then a recession from, one phrase—I love you.」(生活便是不斷朝『我愛你』這個字眼靠近的過程,然後又不停地退卻),這個過程與電影中的開端結尾相呼應。開端,火車駛過,淚眼中多了一顆沙。結尾,火車駛過,風吹亂了頭髮,擾亂了心緒,望穿秋水也只好止步前行,感慨一句相見恨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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