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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The Help

相助/姊妹(台)/写出友共鸣(港)

8.1 / 492,230人    USA:146分鐘

導演: 泰德泰勒
編劇: 泰德泰勒
演員: 艾瑪史東 薇拉戴維絲 奧塔薇亞史班森 愛莉森珍妮 西西史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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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速利

2011-09-25 18:47:08

讓弱勢群體通過講故事來維權


十多年前剛來美國那陣,我曾經在路易西安納北邊的一個小城生活過幾個月。拿到美國駕照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開車上高速,尋找異鄉漂泊的感覺。周圍能找到的最方便的旅遊觀光點在密西西比州的維克斯堡(Vicksburg)。內戰時期聯盟軍隊曾經圍攻這個南軍佔據的城市長達一個多月,取勝後順利奪得整個密西西比河流域的控制權。維克斯堡戰役算得上美國內戰的重要轉折點,這個城市也因此成為密西西比州吸引遊客最多的歷史景點。我記憶最清晰的不是那些古典風格、內戰前就蓋好的老建築,而是樓前懸掛的旗幟。不管新老建築前,維克斯堡高高飄揚著的都是南方邦聯的旗幟「星槓旗」(Stars and Bars),數量遠遠超過美國國旗「星條旗」(Stars and Stripes)。那是我第一次進入這種場景,所以多少有點震驚,感覺就跟去了孟良崮、看到的儘是青天白日滿地紅一樣。密西西比州地處美國「深南」(Deep South),政治立場歷來保守,他們一直堅持在公共場合懸掛星槓旗,說是為紀念南方在內戰期間的重大犧牲,同時也為顯示對傳統的珍視。在美國其他地方的人看來,南方的傳統離不開黑奴的支撐,到內戰結束一百多年以後還繼續懸掛星槓旗,其實表明種族歧視的繼續存在。

電影《相助》(The Help)一開場,剛剛從密西西比大學畢業的女主角斯基特(Emma Stone扮演)回到了家鄉、密州州府傑克遜,她去當地報紙尋找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報社小樓上樹立著的正是一面星槓旗,星條旗反倒蹤影全無。這個鏡頭已經不再讓我覺得奇怪,故事發生在1962年,黑人民權運動正在進行過程中,當時離馬丁·路德·金牧師站在總統詹森身後注視著《民權法案》的簽署還有2年。

內戰結束以後,美國相繼頒布以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為核心的一系列「重建法案」,各種族的平等地位從制度上得到了基本保障。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南方各州在不違憲的前提下,相繼頒布一系列所謂「吉姆·克羅法(Jim Crow Laws)」,事實上繼續推行種族歧視,其核心叫做「平等但隔離」(Equal but Separate):好吧,黑人跟我們平等,但我們需要隔離,擁有各自的空間,井水不犯河水。在斯基特的傑克遜,所有公共設施都嚴格將白人與有色人種分開,包括公共運輸、公立學校、公共場所的飲水機,直到公共廁所。

斯基特出身白人上層,成長環境跟《飄》中的郝思嘉有幾分相似,只不過19世紀中期的黑奴變成了20世紀中期黑皮膚的傭人。黑人女傭負責打掃房間、清理馬桶、燒飯做菜、擦洗銀製的餐具等家務活不說,她們還承擔著看護主人家孩子的重要職責。斯基特就由黑人女傭一手帶大,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母親的角色由親媽和女傭共同扮演。等順利長大、接受完高等教育回到家鄉以後,大家都指望斯基特成為「南方佳麗」群體的新成員,她的日常生活將緊緊圍繞著喝冰茶、吃黑人女傭烹製的炸雞和糕點、打橋牌、聚眾閒聊這些事情,而核心使命是找到合適的男人,高大英俊、有型有錢之類,儘快將自己嫁出去。但斯基特很有些另類,她想當作家,傑克遜當地的報紙給她的工作是給家務欄目撰稿。

斯基特自然將黑人女傭看作主要採訪對象,因為她們承擔著所有的家務活。一經接觸朋友家的女傭艾比林以後,她意識到真正的故事不在於如何幹家務,而是如何帶孩子。在白人媽媽嚴重失職的時候,艾比林事實上扮演著真正的母親角色。她用當時的南方黑人英語鼓勵白人小女孩說:「You is kind, you is smart and you is important.」(你善良、聰明又重要)。雖說黑人女傭盡職盡責,但傑克遜的白人佳麗卻正在發起一場運動,要通過立法禁止傭人們使用主人家的洗手間,其名目為保護白人小孩的健康。

我看過不少講述60年代美國民權運動的紀錄片,也看過《密西西比在燃燒》這類種族主義者施行暴力導致的悲劇,《相助》這部電影從女性的角度提供了對美國南方種族歧視的細微解析。關於美國南方和北方對待黑人的立場,我從前有一個基本的看法。電影《飄》告訴觀眾,郝思嘉們與黑奴雖然不平等,但雙方的關係可以用溫暖而且親近來概括。南方人討厭的洋基佬或許認為黑人生而平等,但實際生活中雙方保持著距離,所以白人黑人之間的關係只能說平等卻冷漠而且疏遠。電影《相助》改變了我過於簡化的兩分法,原來南方佳麗們也可以用似乎溫和但實質上仍然相當惡劣的方式對待黑人。禁止女傭共享廁所算一例,電影中還有另一處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場景。為了湊夠錢讓孩子上大學,一位女傭囁嚅著向男女主人開口借75美元。男主人立即找了個由頭離開,留下女主人單獨面對傭人。傭人在低三下四中表示自己願意不拿工資為主人工作,直到還清75美元為止。女主人斷然指出真相,說你這怎麼能算不拿工資呢?我不能借給你錢。不借錢倒也罷了,她還勸傭人說,基於基督徒樂於慈善的立場,你應該拒絕我借給你這筆錢,你不能讓我幫助一個四肢健全的人。

面對這種近乎「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羞辱,女傭們該怎麼辦?美國完全不具備揭竿而起的社會條件,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參加馬丁·路德·金組織的遊行集會,但誰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講述自己的故事,斯基特為艾比林和她的夥伴們提供了機會。艾比林開始有些猶豫,她問如果自己講的故事影響到白人的形象該怎麼辦?斯基特鼓勵說:「那些真實發生的故事都應該講。」幾十位女傭口述實錄的故事集中到一起以後,斯基特出版了一本書,書名就叫《相助》(The Help)。藉助這本書,她得到機會去種族關係更為和諧寬鬆的紐約工作,而她留在身後的密西西比也逐漸取得進步,至少黑人女傭們的權利意識被徹底喚醒,該受懲罰的人也沒能逃脫。

《相助》算今年的一部好電影嗎?也許還排不上號,除了能貢獻一個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的提名。扮演艾比林的黑人女演員Viola Davis將喜怒哀樂隱藏在冷靜的外表下,觀眾(至少跟我看同一場電影的觀眾)卻不時被感動得找餐巾紙,接下來在雙眼依然潮濕的時候,精神上竟已經獲得黑人女傭翻身求平等而帶來的愉悅。如果沒有Viola Davis有份量的表演,這部電影將顯得缺少重心,落入將民權運動過於簡化、過於類型化、過於浪漫化的陷阱。

雖說電影談不上高質量,但我特別喜歡弱勢群體通過將故事來維權這個概念,因為當今的中國特別需要有意義的口述實錄。用中文「口述實錄」Google過後,排列在搜索結果最前沿的依次為情感心緒、婚情偵探難忘七次捉姦的經歷、我和老公愛愛不想被他哥哥偷窺、我學做「壞女人」喚醒丈夫的激情等等,很難聽到弱勢群體的聲音。是弱勢群體沒有口述的興趣,還是沒人願意象斯基特一樣去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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