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本片作為間諜片拍得有點「死」，整體效果沒有特別亮眼的「點」。從視覺上說倒可以做莫斯科的風光宣傳片，紅場、衛國戰爭紀念碑、公園等幾組遠景鏡頭拍得相當漂亮。雖然時不時冒出來的老式公車有點讓人尷尬，但冒犯了俄羅斯人的，顯然不是抖落自己的窮家底，而是為一個「叛徒」做傳。

鑒於原案的複雜性，劇情的設計反而讓人有誇張之感：把維德洛夫塑造成了身兼先知和理想主義者的雙重形象，實在是過猶不及了。這個因頭可能在於，編導想把故事的重心放在兩個接頭人的個人互動之上，並為他們安排了相當份量的家庭戲，來突出人物的情感世界。然而，一般情況下，憂國憂民、改造世界的演講只會使人物越來越主旋律，而不是越來越有血有肉。幸好扮演維德洛夫的是庫拉斯圖卡，才出現了家庭戲和理想戲能夠在主角身上獲得統一的奇蹟。至於紀約姆·卡內的那部份，幾乎弱到了底線以下。給人的感覺是維德洛夫一個人撐住了這兩個家庭，而不是他們各自撐住了各自的家庭。

如果刨掉那些表演和形象都囧囧有神的總統、總書記，甚至乾脆忽視原案的背景，那麼這會是一部更好的電影：世上總有一些人會為理想而殉道，即使在外人眼中他們純屬傻冒。維德洛夫的「為救國而叛國」可能不符合事實，但就和《竊聽風暴》中那位給監聽對象通風報信的監聽者一樣，即使史實已確鑿地證明沒有一個前東德的特工有此惻隱之行，它仍然是在倫理上成立的。因為一個建立在桎梏、封閉、謊言、懲罰之上的體制不能讓任何人長久地忍受，何況這個人，到過西方的「自由世界」。憑藉人性的本能，就知道他會選擇什麼。雖然高壓之下，人人都只能噤口無聲，然而每個人的心裡都清如明鏡：這是怎樣的生活？這是不是一種好的生活？這樣的世界，可不可能永遠運行下去？

因此我願意相信，維德洛夫會懷疑他所處的世界，會否定那些荒誕的規則，進而（這一點純粹是對俄羅斯人的「先入為主」了）像1917年的那些先輩一樣，會去改變這一切，而且，是不擇手段地改變這一切。即使真實的情況是他根本就只是想給自己換點白蘭地、隨身聽，或者這不過是一個奸佞小人為自己找的堂而皇之的藉口，我也願意相信。原因是我自身就難以忍受這種荒謬。如果一個人有膽識、有能力，他當然應該有所行動，除非他的良知已死，渾噩麻木。而庫拉斯圖卡的面從來就不是那樣的一張臉，它在任何時候都寫滿了叛逆和挑釁。以他的老道，早已明白自己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但他仍然做了那頭留下來死在獵人槍下的公狼，絕不低頭。

對歷史來說，這只是一個謊言。而對人來說，這不過是一場心靈的風暴——是等待窒息、繼續沉睡，還是與這個世界說聲再見？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