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的門

那天，和家裡打電話，媽媽接的，爸爸不在家。

我問我媽，這麼晚了，怎麼人還沒回呢？

我媽說，可不是，這不廠子搬到新區了嗎，天天忙呢。

我媽又說，新來的領導，不大瞧得起老爸那樣的老師傅，這不搬新廠了嘛，還沒有大門，廠里有人說他們幾個老師傅手藝很好，就推薦他們做。他們也憋著氣，怎麼也要把活幹漂亮，所以天天加班。

當時我只說，這都五張的人了，怎麼還給自己這種閒氣，辦退休得了，回來釣釣魚，溜溜狗，少受多少閒氣呢。

我媽說，是呢是呢……然後無話。

後看《鋼的琴》，看到那些離開鋼廠的人，回來造一座鋼製的琴，我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通電話，也想起從小到大我家那些大大小小焊接的東西，那些防盜網上加的鋼條，那個方形的燒烤爐，那個空調架……那些不精緻，但絕對結實耐用的作品。即使我會嫌棄那些東西不好看，我爸也會用他一貫生硬的語氣說「你懂什麼？」

那時的我，是真的不懂。我不懂一個人為什麼會對一個半死不活的工廠產生感情；我不懂起早貪黑工作卻付出與收入不成正比的心甘情願；我也不懂那種看似跋扈實際脆弱的自尊……就像一定也有人不懂，那群大老爺們，大費周章做出一架那樣的鋼琴的意義。

我想現在我是慢慢懂了，正是因為懂得晚，一想到我曾經的無知和幼稚，心裡才會一陣陣發緊……

那架鋼琴的意義已經不僅僅是要奪回女兒了吧，那架琴和那扇門一樣，是他們那一個時代的人藏在最心裡的驕傲和堅持。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