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31 02:29:37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前天四點才入睡,本想在昨晚早睡調整一下作息,不料躺在床上手賤的打開了下載多日的《入殮師》,這便使自己又當起了夜貓子。
前段時間在上海面試後向家中打電話,彼時才記起那日竟是爺爺逝世週年祭日。原來,時間過得如此悄然無聲又殘酷無情:那些歷歷在目竟也相隔一年之久。
那是天氣比現在稍冷的一年前,在教室等待上課的我突然接到家中母親的電話,說家裡面有事情你最好能趕快回來。當時在電話中就能夠聽出那邊的氣氛與往日不同,隱約感覺出了事情的嚴重。在暑假時爺爺雖因中暑身體有所不適住院,但是也很難將一向身體硬朗的爺爺與突然離開而相聯繫。買票,一千多公裡的路程風塵趕回。回到老家,已滿是悼喪的親戚與鄉親,已生活二十年的自己還是第一次遇到自己近親離去,而這種場景更是首次。死亡突然直現在面前,更多的,是木然,是在面對著死亡這一人生終極命題時感到的渺小。奶奶、伯父、姑姑與父親都在大堂內與爺爺陪伴,憔悴哀傷。我很難將眼前的景像與記憶相連:那是位從記事起就時常坐在客廳椅子上斟一壺茶,打開收音機,閉目養神,泰然自若的老人;那是位雖然言語不多,但卻很有威信又對於子孫相當和藹的老人。
在堂內放置數天后便按照爺爺的意願進行了土葬。我深知從家中到葬地時一路的哭喪,對於大部份來講習俗勝於感情,而父親在此時卻淚如雨下,傷痛的父親被我攙扶仍幾次差點跌倒。幾日的沉默在最後面對始終無法跨越的陰陽之隔時還是爆發出來。「水一旦流深,就會發不出聲音;人的感情一旦深厚,就會看似淡薄」,安妮寶貝如是說。不語並非心不動,此時也終於明白阮籍在聽聞母喪後「既而飲酒二鬥,舉聲一號,吐血數升」是何等的悲痛。棺材入土前,按照習俗將一枚硬幣放入,一枚自留,算是生者與亡者的相連,而那枚硬幣我仍隨身攜帶……
我一直以為人們對於某電影的欣賞,必然是之前有著類似的經歷,而後有共鳴,進而產生觸動與感悟。《入殮師》於我便是如此。影片的的開頭是一片白茫茫大雪之中男主角的內心獨白,從中透露出一種平淡無奇生活狀態,而一則招聘廣告使得小林君人生發生了徹底的改變。從見到屍體後的嘔吐、朋友的另眼相看、被他人指為「賺死人錢的」、妻子的離去、內心產生過動搖迷茫,再到社長鑒定的眼神、目睹入殮整個過程的神聖、經歷不同家庭的生死離別,小林君最終能夠正視死亡並明白了人生的意義。我想,他之所以能夠最後鑒定的走下去,是對於生命的敬畏,只有以一顆惻隱之心來善待他人,才能面對死亡時更加坦然。
小時候當無意說到死時總是被大人制止,似乎死亡總是一個不能觸碰的話題。生活在儒家文化燻陶下的我們所奉承的是「不知生,焉知死」的理念,好像死亡與我們毫不相關。在影片中,小林君第一次工作時,見到腐爛兩週的屍體,那種近距離接死亡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於是嘔吐不止、瘋狂洗澡、回到家中見到雞肉都能夠聯想到死亡的景像。而社長在面對時顯得尤為淡定,像是參透生死的智者。正是直面死的體驗,才增加了對於生的珍惜,在家中與妻子的緊緊相擁是對於與自己親近的人的珍惜,生怕她的離去。終有一死,方知生的可貴。當小林君在深夜拉起兒時的大提琴時,我們似乎能夠從旋律感到他正在思考人生的意義。
多方面的壓力使小林君幾近崩潰,於是便去向社長辭職。當走上樓時,社長坐在花草樹木圍繞之中喝茶,神情泰然,而此時,外面正飄著大雪。社長不等小林君提出辭職便邀請他吃河豚白,看到小林君在觀察身後放著的妻子的遺像,便說道:「那是我老婆……夫妻總有一天會因為死亡而分別,被留下的人是很痛苦的,把他弄得漂漂亮亮的,送走了她……她死後我就開始這份工作……生物吃著其他的生物生存下去,不想死的話就有吃,吃的話,好吃的才行……好吃吧,好吃的讓人為難」。平淡的語氣,簡單的語言,卻將死亡這一許多人避而不談的話題講的溫暖而又富有深意。「好吃的讓人為難」,是呀,人生中為難的事情又豈止這一件?當面對更大的「為難」時,我們是選擇「死」還是選擇「生」,是選擇渾渾噩噩的生還是選擇精彩的生?
在電影中有一個情節是洗澡堂老太太走後,在殯儀館的殯葬員所說的話:「死可能是一道門/逝去並不是終結 而是超越 走向下一程/正如門一樣/我作為看門人/在這裡送走了很多人/說著 路上小心/總會再見的」。作為在澡堂洗了50年澡的老爺爺,澡堂老太太的離去使得送走無數人的他也心生憐憫與感慨。人生是最好的老師,看似平凡的老爺爺在經歷無數生死之後用近似詩篇的語言道出生命的真諦。當按下焚燒的按鈕時,自己被深深的觸動,當生死離別用這種幾近殘酷的方式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作為有感情的人類我們怎能不為之所動?
電影的最後,當小林君為自己的父親進行入殮前的禮儀時,從父親的手中發現了小時候與父親交換的石頭,石頭打落在地上,音樂響起,悠長的旋律,像是思緒的飛舞。久石讓的配音《FATHER》帶動著主角對於童年的回憶,那個始終模糊地面容終於清晰起來。小林君與妻子的相視以及凝視父親面容的眼神都宣告他已經原諒了那個棄家的父親,因為在死亡面前,一切都顯得那麼渺小。小林君將那塊石頭交與妻子的手中,並共同將它緊貼在已有身孕的妻子的肚子上,通過這塊石頭的傳遞來象徵著死亡與新生的接替。和電影極為相像的是,爺爺下葬的時間,正好是堂兄的兒子滿月,或許這是一種巧合吧!
寫於爺爺逝世一年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