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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丁

2011-11-20 02:24:41

小男孩無意識層面的描摹


影片中有一場看似不太重要的戲——小男孩早上醒來後兩隻腿失去了知覺,這讓他的母親(也是本片女主角)和保姆著實忙亂了一番。女主角開始以為這是兒子的把戲,只不過是不想上學的藉口罷了,後來才發現他的腿的確出了問題,連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這讓她徹底不知所措,痛心不已。

在我看來,這場戲可以算是影片中最重要的一場,理解了它就可以理解這部難懂的電影,我的分析要用到一點榮格的理論,不難,都是最基本的東西。

榮格認為家裡孩子生病的原因不一定是器質性的(即某個器官出了問題),也可能是精神性的,主要由無意識主導。有時候通過觀察孩子的家庭環境,就能得知生病的原因。比如父母關係冷漠、父親或母親的極權式教育、過於焦慮的父母等等,孩子的無意識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不斷收集這類資訊,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通過身體的不適表現出來。在這種情況下,治療孩子沒有用處,治療有心理問題的父母才是關鍵。

具體到影片中,孩子的問題是腿失去知覺,不能站立,結合榮格的理論,我們來看看他的父母有什麼樣的心理問題。父親這個形象出鏡不是很多,從為數不多的幾次交待來看,他被塑造為一個工作認真,但是粗心的人。母親神經緊張,有明顯的心理問題。這樣結論就有了:小男孩的病因多半源自母親。那麼母親的心理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這是貫穿全片的關鍵點。安東尼奧尼重點塑造的人物就是這位女性,她的戲份比男主角要多得多,或者我們可以把她稱為這部電影唯一的主角,其他人物只是為之服務的配角。近2個小時的長度,導演說了很多東西,也很難概括,不過按照安式的習慣,片中總會設置一段昇華式的戲份,這些看似與影片脫節,實則是理解導演意圖的鎖鑰。

這個鎖鑰就是母親給孩子講得故事。我們先來簡要敘述一下故事內容:


一個小女孩不想長大,甚至很討厭男孩子們模仿大人這種行為。她很享受獨處,找到了一個小海灣,在那裡沙灘是粉紅色的(注意這點),海水清澈見底。她整日在海水中游泳,或趟在沙灘上消磨時光。突然有一天,她發現海平面上出現了一艘船,它慢慢駛近,小女孩發現這是艘帆船,她向其游去,確發現船上沒有人。不久,船又調轉方向駛向遠方。小女孩很失落,游回岸邊,這時不知哪裡響起了歌聲,她到處尋找,但並沒發現歌者。但發現海灘的岩石像人體。

這時小男孩的聲音進入,問:「誰在唱歌?」

母親答:「每個人。」

故事結束。



一切看似不可理解的地方,再把故事中的小女孩換成女主角之後,就變得無比明朗了。不想長大的小女孩就是女主角自身的投射,她在故事中表達出了心理上最根本的矛盾。這個矛盾的一方是心理層面上的低齡,不想走出還是孩子時營造的舒適區,另一方是受慾望的驅使,產生的對他人的渴求。也可以表述為心理上是個孩子,以獨處為樂,生理上是成人,需要與他人互動,來滿足自己。這個矛盾使她有了分裂感,這才有了影片中一幕幕不可理解的行為。

我們從故事中的粉紅色沙灘開始分析。這是點題的地方,也是電影視覺優勢的體現。紅色(在最寬泛的意義上)總與女主角內心中長不大的小女孩相聯繫,可以說當畫面中出現紅色時,就是女主角體內小女孩占統治地位時。在「小女孩」的主導下,她的行為就表現為退縮、無措、緊張。

帆船代表成人世界,或者通向成人世界的途徑。在故事中,小女孩發現帆船在遠處時很清晰,很漂亮,這也是讓她游向帆船的動因,可游到近處卻發現船上無人,她此時退縮了,不知道船上有什麼,就在這一瞬間,船駛離了她。放到現實中,可以表達為女主角曾經努力讓自己成長為一個「成人」,但她體內「小女孩」的影響過大,她退縮了,也因此永遠沒能搭上通往成人世界的船,永遠把矛盾留在了心裡。

像人體的岩石代表女主角的慾望,這也是讓其痛苦的一大原因。如果說當不了大人,那麼退回自己的小天地,當個孩子也未嘗不可。但問題是生理的需求促使她與人互動,結婚生子。在影片中或明或暗有所提及,如在馬克斯家中對丈夫公然索取等等。這就決定了她必須與成人世界發生聯繫。事實上,她必須與社會中接觸到每個人發生聯繫,這就是故事結尾她回答兒子問題時說:「每個人」的原因,她脫離不了他們,也不能獨立存在。

這樣的分析幾乎可以解釋影片所有的戲份。我不敢說絕對意義上的所有,也不敢說這麼分析就是唯一正確的答案。我所要做的只是邏輯上的自洽,至少在我想到的場景中,這種方法都是適用的。試舉發生在影片結尾的兩場戲為例進行分析。

第一場是女主角跑到旅館找男主角(即丈夫的同事)這場。安式在細節上花足了功夫,比如間歇出現的噪音暗指女主角狂亂不堪的內心,女主角眼前出現的兩次鮮紅的色彩等等。這兩次色彩的出現都是在生理需求占主導時出現的,暗示體內的「小女孩」重新奪回了失地,反反覆覆之後,就是我們看到的女主角突然性的反抗或順從。同時台詞(「我懼怕這一切」)也表達了其對成人世界的恐懼,這讓男主角完全摸不著頭腦。

第二場戲緊隨其後。女主角穿過堆滿機器的碼頭,向一艘船走去。這時襯托她的背景是大片的紅色,暗示她這時是「小女孩」,在向未知領域,也就是成年世界(船)走去。爬上懸梯後遇到了一個船員,兩人說了幾句話,女主角表達了想要坐船離開的來意,船員問了句什麼(我看得版本為翻譯,應該是詢問:你確定麼之類的東西。)女主角猶豫了,說還沒最終決定,之後轉身下懸梯。到達地面後又對船員說了幾句話,比如這我有家室,不能完全由自己做這種決定,又比如我周圍的一切都是我的生活等等。

至此,女主角實際上已經克服了心理障礙,在她對著船員說出那些話時,背景已經不是大片的紅色了,此時紅色與其它顏色共存在畫面中,也就是說女主角的內心已經調和了,矛盾也消失了。

證據在全片的最後一場戲。這時女主角又穿上了綠色風衣,這明顯是與全片第一場戲呼應。只不過她的神情舉止都變得正常了,不再那麼戰戰兢兢。這是第一個證據。她領著孩子又一次走在工廠周圍的田野上,小男孩指著遠處冒著黃煙的煙囪問為什麼會是這種顏色,她說大概有毒。小男孩又問那鳥不是要被毒死麼,她答鳥兒已經學會了躲避危險。這其實是在說自己。她已經學會讓體內的兩種力量相互共存,而不是兩個極端輪流統治。(這也是為什麼她最終沒上船的原因)

回到最開始榮格的理論,再結合小男孩具體的病症,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母親內心不想長大的「小女孩」被小男孩無意識所捕捉,這種柔弱的、沒有支撐力的意識最終讓其不能站立。或許母親的痊癒有小男孩的功勞,在那一剎那,她也許明白了該接受生活的一切,為了孩子。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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