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等待什麼？我們源自何方？——《皮娜》觀影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認識皮娜是從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的一部電影《對她說》開始的，片頭就是用皮娜出演的《穆勒咖啡館》一幕，把男主角看的眼淚婆娑的，導演把鏡頭對著他側拍，像在場的另一位觀眾偷偷看著前面那位哭泣的男子，這個特寫鏡頭挺觸動我的，到底是什麼讓這個男人淚如泉湧，還有，舞台上的那位孤寂的女人，那麼多椅子……我其實沒看懂，可是印在腦海中的影像卻就是揮之不去，就像看喜愛的畫作它們有一種颶風之眼把你吸進去。
    這僅僅是部電影，是一部紀錄片，我深信超越電影之外的皮娜她的舞台更大。
    舞台背景，除了把自然界裡的巨大物（岩石、花海、傾盆大雨、池塘）搬進舞台里，片中舞者的背景環境大多在室外，且都是——『硬性』的，懸空的城市電車、高架橋、巨大游泳池青色瓷磚邊、建設中的鋼鐵廠、熙攘的車道旁的草坪……後來，在回家的公車上我反覆的回想這些片段時，腦海里蹦出一個詞——「Structure」結構，很自然的西方現代藝術之父——塞尚也跟著冒了出來，「他的作品都是追求表現，隱藏在事物後面的基本結構」，他這種探索事物結構本質的精神，對後世影響很大……，話說我對塞尚作品的一直都是很死的去理解，但當畫面遇到視聽感一體時，通感好像瞬間打開了……皮娜把舞者放置在這不同的穿插的視覺空間時，硬性的結構、流動的車輛，觀者的心靈和演員的感覺在環境的無差中融合，舞者運用的是自己的身體，是柔軟的，比如背景放置在那個有如世界末日般的鋼鐵廠時，舞者身著的是更柔軟的粉色芭蕾舞鞋，但上身依然是很皮娜風格的、很普通的女式連衣裙，開始舞蹈前，舞者拿起一張很大的印有兩片紅唇印的紙，大聲的喊「這是牛肉！」……然後鏡頭開始對向那抹粉紅，開始旋轉……即使穿上了芭蕾舞鞋，腿卻一直保持交叉併攏，沒有打開過……。我若是城市的建設者，有可能在某個時刻俯瞰這個城市時，靈魂飄出一個精靈，或是吃牛肉時想到那一聲大喊……！我會顫抖的……
     演出前她對演員說：「記住！你要讓我害怕！」「我一陣眩暈，言簡意賅，直中要害。」（題外話：被說的這位演員酷似David Bowie，且他的那一套動作相當巧妙利索，最帥的一位哦）
     片子的音樂前半段沉悶，行至中間時開始有了變化，特別注意54分鐘那會兒的一首歌，皮娜鼓勵一位舞者：柔即是剛……你的弱點也是你的強項，伴著隨即悠揚的一曲……舞者呈現出了她最完美的表現……那會兒看得我眼淚都婆娑起來，不見得需要名師，但求『明師』啊……。59分鐘時剪輯了皮娜生前的一些特寫鏡頭，清瘦的樣子跟喬治亞奧基弗有幾分相像，她讓舞者像嬉皮士一樣遊走世間，並說：你要漫無目的的尋找某種東西，無論方向是否正確……，奧基弗的大後半生都是在沙漠中度過的，那是她尋得的心中的一份純淨，凡活出了自己的，都使別人望塵莫及啊。
    在《圓月》中，皮娜要求做一個表示『歡樂』或歡樂的動作，這個難題啟發了一位男舞者，反覆的鼓點音樂響起，伴著舞者編排的看似簡單卻豐富地恰到好處，很有趣！哈哈……現代舞，我想它是用生命來作底色的，而那麼多的舞種形式卻退其次作為了輔色，超越選擇的侷限，對運用有徹底的隨意性和個人性，這是不是正是藝術的活力所在。

    皮娜常問她的舞者們兩個問題：我們在等待什麼？我們源自何方？
……
    我想這樣回答，這也是片頭開始的一幕，詩意的開場：

Soon it will be spring again 春光將至
Grass sprouting 芳草淒淒
Then comes summer 夏日來臨
Tall grass 長草離離
Sun 太陽
Then comes autumn 秋色漸濃
Leaves falling 落葉飄零
And then 而後
Winter 冬天……

    片尾場景是空空的影院，正播放她的一段獨舞，幽幽暗暗只見皮娜緩緩浮動的胳膊和臉龐，猶如白蓮在夜間搖曳，然後，微笑著輕輕揮一揮手，退場……收幕，恍然她還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