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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572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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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簍油

2011-11-26 04:34:37

工人階級的寓言與荒誕--轉郭松民賞析電影《鋼的琴》


    《鋼的琴》:工人階級的寓言與荒誕
    ★郭松民
    電影《鋼的琴》被譽為「2011年口碑第一強片」,看來並非溢美之詞,筆者最近出差比較多,遇到的朋友左中右都有,但凡看過的,都說是好片子,這就不簡單。
    影片一開始,就是一個頗具黑色幽默的場景:下崗工人陳桂林,組織了一個小樂隊,唱著前蘇聯歌曲《三套車》,為一次葬禮助興。靈棚就搭在一個發電廠的圍牆外面,背景是兩座巨大的冒著水蒸氣的涼水塔,一望而知是建於「一五」期間的大型國有企業,靈棚的橫幅上寫著「沉痛悼念母親」。
    導演安排這樣一個畫面是意味深長的,因為曾經有不少下崗工人把國企深情地稱為「國企媽媽」——陳桂林們參加的葬禮,其實正是「國企媽媽」的葬禮,國企死了,陳桂林們也就成了孤兒。但他們似乎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悲劇,沒有意識到和國企一起被埋葬的,還有自己的政治和經濟地位,反而按照吩咐把曲調從沉痛舒緩的《三套車》,換成了歡快熱烈的《步步高》,這的確是夠荒誕的,但也頗為真實地反映了90年代國企改制高峰時,相當一部份工人的精神狀態,他們被忽悠了,還真的以為國企改革符合他們的「長遠利益」呢。
    作為「共和國長子」的國企死了,陳桂林和他的工廠同事們也就只能作鳥獸散,各奔東西,自謀生路,從頭再來。在他們當中,好一點的賣唱、殺豬,次一點就變成了黑社會、小偷和賭徒,曾經是統一的、自豪的,佔據社會舞台中心的「工人階級」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群掙紮在社會邊緣的流氓無產者,小手工業者等,他們的命運,更大的可能是向下墜落,只有極個別人,才會由於某種偶然的機緣或特殊的條件,上升為「中產階級」。
     但舞台中心的空白還是要有人來填補的,什麼人呢?「賣假藥的」。近三十年來中國社會轉型的本質,就是「賣假藥的」取代工人階級成為「領導階級」,陳桂林風姿綽約的妻子就是跟「賣假藥的」走了,然後她又帶著被金錢支撐起來的自豪感回來了。這次回來,她不僅把「她們車間所有的女工都請去吃飯」,還要帶走她和陳桂林的女兒,理由居然是「讓她受到更好的教育」。
    影片是在用一種趙本山式的調侃來講述這個故事的,但筆者卻體會到了一種「含淚的微笑」——曾經支撐起共和國脊樑的產業工人淪落了,靠坑蒙拐騙發家致富的「賣假藥的」隆重登場了。「賣假藥的」雖然在影片中從來沒有真正露面,但他卻給陳桂林製造了一種無法承受的壓力,透過陳桂林的壓抑與無奈,觀眾能夠清晰地感受「賣假藥的」驕橫與貪婪,他儼然代表了「先進生產力」和「先進文化」,他不僅奪去了陳桂林的愛情,甚至還要壟斷藝術,奪去陳桂林未來的希望——他的女兒。
    初看這部影片時,我一直有一點不解:陳桂林除了會拉手風琴,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過人的地方,何以能夠有如此巨大的號召力,把淑嫻、王抗美、大劉、胖頭、季哥、快手、二姐夫,包括當年留學蘇聯,曾經為女工偶像的「汪工」等都動員出來,參與他近乎荒誕的製造鋼琴的行動呢?看到後來我就明白了,真正把他們動員出來,正是那個「賣假藥的」,他要奪去陳桂林們最後的希望,最後的尊嚴,這迫使他們不得不「發出最後的吼聲」,用製造「鋼的琴」的來進行反抗。
但陳桂林們的悲劇在於,他們沒有意識到,時代已經變了。不經意間,他們已經置身於一個市場-金錢的時代。在這樣時代,陳桂林們所擁有並長期為之自豪的技術、友誼、愛情……甚至團結等,都變得一錢不值,真正能夠君臨天下的只有金錢。製造「鋼的琴」行動,根本改變不了這一格局,所以他們的反抗,與其說是一種「反抗」,不如說是一種毫無希望的「掙扎」。已經和「賣假藥的」鬼混在一起的陳桂林的妻子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對整個事件都採取了冷眼旁觀,好整以暇的態度,靜待陳桂林們的失敗。
 
「鋼的琴」果真造出來了,陳桂林們不愧為為世界上最優秀的工人;但陳桂林們也果真失敗了,「鋼的琴」的竣工儀式,也是他們的失敗儀式——最後,當他們開動吊車,在靜穆的氣氛中,把這架沉重、冰冷、寒傖的「鋼的琴」緩緩吊運到空曠的廠房中央時,「鋼的琴」預設的主人——女兒,已經和妻子一起整裝待發,準備投奔能夠給她「更好教育」的「賣假藥的」去了。
    在整個影片中,陳桂林們始終都是處於一種「自發」的而非「自為」的狀態,他們始終沒有從宏觀上去思考自己的命運,而只是試圖依靠親情、友情、技能和勤勞等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故事悲涼的結局又似乎在提醒觀眾,如果陳桂林們眼睛裡只有自己的妻子與女兒,而不考慮通過某種整體性的方案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則他們不僅會失去妻子,還會失去女兒。故事講到這裡,馬克思的名言「無產階級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後解放自己」,也就呼之欲出了。
    當然,這個道理可能並非是編導主觀上想告訴我們的,但卻是人物命運的邏輯和生活的邏輯所決定的,編導只要不故意違反、扭曲這個邏輯,則這樣的結論一定會自然浮現出來。試想,除非重建公有制,否則的話,陳桂林們作為一個整體,又如何能夠戰勝「賣假藥的」,回到舞台的中央呢?
    有趣的是,從激進批判的角度看,這部以下崗工人為主角的影片所訴求的對象,卻恰恰是以「賣假藥的」為代表的市場成功人士,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城市的中產階級,目的是要喚起他們的同情,贏得他們的淚水,讓他們做出某些善行來撫慰自己的良心。影片講述了下崗工人的苦難,但卻用喜劇手法做了柔化處理,小心翼翼地避免刺激任何人,這是這部電影能夠贏得幾乎各階層人士「口碑」的一個主要原因,不過,這也微妙地反映了中國底層電影的某種困局,並為其未來發展預留了空間。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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