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成西就2011》：劉鎮偉在無限穿越中昇華愛

《東成西就2011》：劉鎮偉在無限穿越中昇華愛

文：雲飛揚

技安為劉鎮偉的御用編劇，他們一分為二又合二為一，一言以蔽之，劉鎮偉電影，兩個詞最大，穿越和愛，技安總在問，假設換一個時空、換一個情境，緣份會有什麼變化。《東成西就2011》和《東成西就》沒有什麼關係，但卻與《大話西遊》、《超時空要愛》、《無限復活》、《情癲大聖》、《越光寶盒》處於同一個譜系，值得回望。

沒有觀眾會忘記《大話西遊》中的「500年前」、「500年後」，劉鎮偉嘗試將吳承恩原著小說中的「500年後」搞個大逆轉，重新將《西遊記》的故事打回頭再建構，使之成為一套有關時空穿梭的愛的寓言。劉鎮偉對傳統線性敘事的反叛，及對既有的解構及再建構，得到了堪比美劇《迷失》完滿的合理性。500年後，豬八戒與蜘蛛精生了唐僧，愛與恨、恐懼與拯救都在輪迴轉世中。

回到500年前的至尊寶，看到孫悟空忤逆成性，在逃離與迷茫中求得箴言。再也沒有什麼比看到另外一個自我更能震撼心靈，《大話西遊》並非準備在物理學上解決時空穿梭問題，與高度技術化處理的美國電影（如《星際迷航》、《回到未來》）相比重點並不在此，月光寶盒作為時空穿梭的介質本身不具有足夠的說服力，更接近中國傳統意義上的法器。
        
而《無限復活》則試圖補充這個問題，將《大話西遊》中未清的東西理順。賭徒鄭伊健本來回到過去的理由，是為了拯救張栢芝。卻未料記憶已經缺失關鍵點，在一遍遍回到過去，撥開迷霧發現原來做惡的是自己，要告別邪惡人生的代價是失去所愛。劉鎮偉就是給你這麼多可能，峰迴路轉絕對沒有兩全之法。

即使有機會做外星人，范冰冰飾演的岳美艷也沒有能力留在地球上獲得她的小愛。只有看著蔡卓妍飾演的岳美艷和謝霆鋒飾演的唐僧來一出絕世畸戀，時空並不能改變結果，只有每次的過程都有所變化，這份孤獨從庫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遊》就給人類規定好了，科技再領先的主動放逐的人類回到地球依然無法拯救、改變和指示方向。如果再回到從前，從電影中說出一直到現實中，無數的痴男怨女都要求「給多一次機會」，但「如果有多一張船票」，究竟走還是不走，皆在假設中。

《越光寶盒》儘管沒有玩這麼複雜的結構，但西遊時空與赤壁時空也不只是單純穿越，與《超時空要愛》一樣穿越附身，清一色上身為趙子龍帶有原先的記憶，孫儷和梁詠琪等共同飾演的玫瑰仙子也如影隨形，她又再度穿梭回去，最終在古城牆上實現千古一擁。這一回關公戰秦瓊，胡鬧成份遠遠多於《大話西遊》和《無限復活》。再到了《東成西就2011》時，陳奕迅和莫文蔚飾演的天龍八將，卻是穿越、輪迴8888世的怨偶，作為神仙也不免既思凡又作惡，陳奕迅飾演的夜叉是做惡人，莫文蔚、鍾鎮濤、房祖名、譚維維、蘇永康等人飾演的角色，何嘗不是如此。大家都那麼執著，就是不許對方對掛，永恆的考驗、錘鍊。反而，夜叉有機會放下屠刀。這也是佛教根本，要成佛，就要做惡人，雖然說是人就有佛性，但是成佛卻要有大業、偉業、霸業。

再來說說劉振我的愛，劉鎮偉為了追幼齒，不惜一切手段，能夠為了一頓午飯跑到菲律賓去吃。在劉鎮偉那裡，愛是有大和小的，以佛法為標線。《西遊記》的愛情很小我，執著、個人，對愛情的執著是基於後悔；到《情癲大聖》的愛情卻主張放手，放開感情的負累，很大我——捨得、永遠。《大話西遊》中劉鎮偉利用至尊寶，以時空穿搜尋失去了的回憶，卻換來結局中悲喜交雜不堪回首，所有的回憶全做束縛此時頓成了孫悟空的金剛箍，就算夕陽武士的一吻說穿了也只是夢一場，塵世間最痛苦莫過於此！回到從前，原來不過是找到捨棄的理由。

「曾經有一個機會擺在我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可以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跟說她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上面加一個期限，那就是一萬年。」這本身是現代人的愛情觀，但是從孫悟空的嘴裡說出來，別有動人的情懷，這段落也被《南方週末》登在文化版上。這個極為經典的模板，被無數的網民用於愛情、事業、炒股、上學、出國等等一切可能的事務上面。作為一坨資深土鱉，我對香港電影的好感，就是從偶然看到的這份報導開始。當年在鄉下初中教數學的我，沒有網路、手機，很少有外界資訊，感謝《南方週末》、劉鎮偉和周星馳。

劉鎮偉曾經說過「曾經我在清華大學跟一群學生對談，我跟他們說：你們不要將我看成是一個天才。我根本不是天才。但你們覺得我是，我很開心。我只是用跟你們不同的角度去看事物。大家都有看《西遊記》，我只是用另一角度去告訴你，孫悟空是一個怎麼樣的傢伙，他的愛情觀是怎樣。這個世界沒有發明，只有發現。」即便是與王家衛開的玩笑，「愛你一萬年」的愛情承諾，至少也是劉鎮偉潛意識中的愛的真諦。從《大話西遊》之後，中國人學會了在現實中使用大話風格，既是生活態度又是感情規則。從此人至賤則無敵，如同《河東獅吼》中的翻版，現實中有許多男友向女友的承諾書、男友使用指南等衍生品。

《越光寶盒》更像是《大話西遊》的後傳，玫瑰仙子想學前輩紫霞仙子，拔劍求緣份，結果遇上山賊清一色。李力持出來的看似突兀，其實他扮演的根本就是至尊寶，而且還是周星馳，所以他先幫助清一色拔出了紫青寶劍，閃身就將愛情的接力棒交給了後者，孫儷好像花痴一樣瘋追清一色，卻令清一色恐懼於愛的表達。

劉鎮偉的《大話西遊》系列故事中的愛情，基本都是女追男，女的相信緣份，男的充滿懷疑。紫霞、岳美艷都完全不顧及自我，充滿獻身和犧牲精神。《大話西遊》中的至尊寶周璇在不同女人之間，是以為你還沒有尋找到真愛和自我。到《情癲大聖》，就是愛一個人不一定要有結果，不追求結果就沒有盡頭的一日。你可以愛一個女人失去全世界。這就是執著，若放開了這個女人，就愛全世界，但這不代表你不愛這個女人，只不過是換了另一個角度。

到《越光寶盒》其實有點反諷，清一色將逃離玫瑰仙子的追愛行動，扮失憶直到一腳將其踹落大江，即將就是剛剛被其救出船底，一起做《鐵達尼號》御風飛行的絕版造型。這一次劉鎮偉對於愛情理論，奉獻的金句是將緣份比作路邊第一家豬肉店，沒那麼重要，片中人一再重述這句話，在印證也是在表態。不過到最後還是回歸傳統，並沒有做最大突破，玫瑰仙子巧借菩提老祖變身情敵等實景演出，最終馴服桀驁不馴的清一色。

喧鬧不已的《越光寶盒》，看到最後讓觀眾悵然若失，這就是愛情在發酵，愛情要素確實是劉鎮偉與其他喜劇導演最大的區別，他總能搞出讓人落淚的愛情和對白，可以說劉鎮偉所有的洗具歸根結底都是杯具，在神仙、妖精和凡人的茶幾上，都是如此。我不知道，清一色和玫瑰仙子是否能夠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起碼，在《越光寶盒》落幕的那一刻，大家都會相信。

天龍八將是天神，他們介乎於人和神之間。在現代世界中現身的天神其實我們也可以解讀為人類心中之善的異化，在現身中無處容身的他們，只能被異化為神。天神是強大的，他們能夠解決我們現實中的不平與不公。但天神卻又是脆弱的，在與真正的惡的較量中，他們卻又不堪一擊，這或許就是我們現實中善與惡的真實處境。

然而，善的存在並不是為了戰勝惡，以武力的形式將惡戰勝其實只能意味著善的失敗，因為這種戰勝背後是一種新惡的誕生。因而，善對惡的勝利只能是一種感化，它通過洗滌惡者心中的惡念使之自覺向善，天龍七將最後合力將夜叉的惡念消除就是這樣一種寓意。而小玉的父親最後也幡然悔悟，寧死也不願殺死無辜的孩子讓我們終於也能感受到這世界的最後一絲善念。

所以菩薩將自身化為帝釋天來引渡高釋天，化為天龍來引渡天龍，化為阿修羅引渡阿修羅，化為夜叉來引渡夜叉……於是八部天龍淨化去其本性中惡的部份轉而成為佛之護法，而歷劫塵世，勸善救惡就成為他們的職責。伽達默爾說，構成遊戲的最重要因素不是遊戲者，也不是遊戲對象，甚至不是遊戲規則，而是遊戲本身，即遊戲這樣一種整體的活動氛圍。我們今天的生活方式即是這樣一種存在，即我們處在一種遊戲的狂歡中。


那一天下午，看《東成西就2011》，我還很有些糾結，腦海里有太多固執，想劉鎮偉你應該那麼搞一搞。後來得知很多朋友也有意見，我就在想為什麼我們這麼多想法，那穿越古今的愛和恨，本就是以生死為賭資的遊戲。8888世的角色扮演，就是不厭倦的童話，這是怎樣的精神、情懷和宿命啊。夜叉心中的孤寂、驕傲和懺悔，總是讓其生活在錯綜複雜的情緒之中，別人活得簡單，他才生得累，最後的解脫、釋然，得到愛、理解，放下悲催的勝負感，得到的卻是永恆。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