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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Honey [2010]

蜂蜜/蛋奶蜜三部曲之蜂蜜(港)/蜜(台)

7.1 / 7,535人    Turkey:103分鐘 | USA:103分鐘

導演: 卡普蘭奧盧
編劇: 卡普蘭奧盧
演員: 伊達貝斯科格魯 圖琳歐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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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宜諾斯

2011-12-01 04:49:14

本文純屬意淫,如有偏差,google負全責


文/布宜諾斯

回溯的人生和遺失的傳統

       在38歲「高齡」才以處女作[天涯無處不是家]進入影壇的土耳其導演賽米·卡普拉諾格魯曾調侃道:「即使在土耳其,看我電影的人也真的很少」。緩慢的情節、看似無目的景緻、無休止的長鏡頭,卡普拉諾格魯一向堅持的「藝術追求」,連一貫被貝拉·塔爾培養「重口味」的匈牙利人民也曾對他的前作[牛奶]大呼吃不消。但是在今年的柏林,一位嚴重睡眠不足的德國記者在趕完早上九點場的[蜂蜜]後,由衷發出「這的確是一個挑戰,但真的很值」的感嘆,足以說明影片本身的魅力。[蜂蜜]是卡普拉諾格魯「尤瑟夫三部曲」的最後一部,延續了前兩部緩慢、安靜的整體風格,卻因主角是一個自閉男孩而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整個「尤瑟夫三部曲」採用了一種比較少見的逆向敘事方式,尤瑟夫是一位生長在黑海附近小村安納托利亞的草根詩人,在2007年的[蛋]中,他已近不惑之年,生活頹廢,雖然有著作出版,卻只能在小眾流傳,而他本人也整日在街上游蕩,和一個女人發展著若有似無的關係,最後因母親的離世重回故土——當初是他拋棄了故土,如今終於輪到他被這份血緣拋棄。2008年[牛奶]中的尤瑟夫則剛剛高中畢業,一些詩作在雜誌上發表,但精神上的榮譽並未改變他和母親靠擠奶送奶相依為命的窮苦生活,去三軍,去寫詩,那時的他充滿迷茫,剛剛有出走的念頭。而在如今的[蜂蜜]中,尤瑟夫僅僅是個六歲的小男孩,卡普拉諾格魯開始從生命的原點解釋他的一生。

        孤僻、內向、口吃、閱讀障礙,這些關鍵詞顯然讓一個六歲男孩的成長頗為艱難,尤瑟夫難以與同齡人建立常規的關係,與母親亦疏遠,唯一可以大聲清晰地用語言溝通的對像隻有父親一人。而正是這位他最信賴的父親給了他一生的傷害——他竟然在決定外出謀生後一去不回,於是,[牛奶]中母子二人的艱難維生,[蛋]中尤瑟夫的淡然冷漠,全都有了命運的依據。[蛋]中的一個細節是這樣的,尤瑟夫得知母親去世的消息後,毫無感情地找律師,打電話,商議遺產事宜,甚至連母親遺言指定他回去家鄉完成的「聖願」都想推脫,情景好似阿爾貝·加繆的《局外人》,但是在尤瑟夫獨自站在小城的一隅,茫然對著空氣無所事事時,突然癲癇發作,抽搐倒下,恍然間聽到一旁的清真寺在唱死者祝禱,但時間是傍晚,並不是死者祝禱應該響起的清晨——那便是他的潛意識在召喚他深葬在心的情感。到了如今的[蜂蜜],導演給出尤瑟夫童年時與父親和諧相處的情景:他們一起在靜謐的森林裡行走,尤瑟夫協助父親將繩子扔過高高的樹杈,看著父親攀上樹幹,取下蜂巢;他們肩並肩坐在自然光漸漸黯淡的房間裡,仿似不知晨昏,小小的一室暗湧著親子的默契——而這些,正是[蛋]和[牛奶]中極度缺失的,和亟需找回的。電影中的最後一幕發生在黑暗的森林中,你只能看到決定出發尋找父親的尤瑟夫穿著白色上衣的晃動身影,聽見劇烈的雷雨聲,彷彿看見這個不善表達的孩子複雜的內心世界。

       如卡普拉諾格魯所言,之所以用食物做片名,是因為蛋、牛奶和蜂蜜是土耳其人餐桌上最常見的幾種食物,將尤瑟夫的成長經歷逆向展示,其實也印證了導演對土耳其傳統的回溯和些許焦慮。[蛋]中出現一位手藝人用原始裝置精心結一張漁網,一群穿著現代的年輕人在排練民族舞蹈,而尤瑟夫母親的「聖願」是要他為神用最傳統的方式獻祭一隻羊,尤瑟夫卻坦言他已經不信這個了。[牛奶]中是尤瑟夫母親賴以生存的擠奶手藝漸漸被機器取代。到了今次的[蜂蜜],導演選擇了這個黑海旁交通不便的小村,在蜂農間生活了一陣子,發願為那些善良的人們記錄一些什麼「這裡的人們還遵循著古老的生活傳統——一些生活的習慣,宗教儀式和集會祈禱的行為都是非常脆弱的文化,需要我們來保護它。」因此卡普拉諾格魯向我們展示許多原始的蜂蜜萃取方式,傳統的祭祀和舞蹈,還把自己最珍貴的童年回憶——與父親的默契和親密轉嫁到約瑟夫和蜂農父親身上,為尤瑟夫後來並不快活的人生提供了一份僅有的溫暖回憶,因為,我們已經知道,在尤瑟夫未來的日子裡,他並沒有到達那個現代的天堂,他在摩天大樓間依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蜂蜜]中的他在這個童年世界的手足無措一樣。

極度的安靜和極度的美麗

       [蜂蜜]的起始需要你用長達五分鐘的時間來進入那個詩意的情境:鏡頭就靜止在森林的景色上,好像聽到什麼東西在樹叢中撲騰,片刻,一個男人牽著驢子慢慢走進畫面,鏡頭就那樣跟著他,很久很久,終於,他停下來,拋出一截繩子在樹杈上,開始向上攀爬,但是樹杈突然斷了,鏡頭總算起了變化,開始從樹杈的斷處俯視這個跌落的無助男人,他便是尤瑟夫到處采野蜂蜜養家餬口的父親。

       雖然沿襲同樣的影像風格,但與絕大部份故事發生在城鎮的[蛋]和[牛奶]最大的區別在於,[蜂蜜]將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尤瑟夫兒時度過大部份時光的故鄉森林,而那正是讓自閉憂鬱、有先天缺陷的他醞釀出詩人之血的精神家園。在尤瑟夫伴隨父親尋找野蜂巢的路途上,長鏡頭緩緩滑過點點搖曳的野花,在父子二人小憩時,有小鹿在一旁探頭探腦,突然躍起略過尤瑟夫的肩側,有月亮的倒影在水中蕩漾,又被掬水的雙手輕輕打散,一切一切都好似一個童話般的夢境。

       看卡普拉諾格魯的電影,會讓人回想起拍出「阿普三部曲」印度導演薩蒂亞吉特·雷伊,無論是對土地和傳統的深深眷戀,還是用詩意的鏡頭語言勾畫人類和自然的彼此享受。要知道,整個「尤瑟夫三部曲」是沒有配樂的,再加上[蜂蜜]中的尤瑟夫本身便是沉默寡言的自閉小孩,導致影片大部份時間都近乎無對白,因此一路跟隨畫面的均是大自然最原本的聲音,卡普拉諾格魯得以捕捉自然界最細微的一舉一動,故事散發的情感也愈發廣袤起來。從這個角度來看,[蜂蜜]對一些人來說卻是部難啃的片子,畢竟,如今的觀眾早已習慣電影中各種誇張的修飾,色彩,音樂,音效,CG,相形之下,[蜂蜜]簡直要啥沒啥,連打光都沒有絲毫人工的添加。但是從另一面來看,[蜂蜜]根本就是一部不允許有效果的電影,因為它面對的是最本質的土地和最本質的人,所以才深深打動了一貫崇尚自然的赫爾佐格,也許他那句「把金熊頒給[蜂蜜]是我們只用10秒就做出的決定」多少帶點誇張,但對卡普拉諾格魯來說:「無論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樹還是樹,草也還是草」。

原文載於《看電影》2010年3月上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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