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06 02:42:35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從影片情節來講,《紐約黑幫》(the gang of new york)算不上一部精彩的影片,場景變化突兀,情節不夠緊湊,然而,導演深思熟慮地將宗教聖諭融入影片的時光之流中,於是一部關於鮮血與復仇、信仰與重生的天穹壁畫在人群的仰望中娓娓地展開了。
1864年的冬天,在白雪皚皚的五街頂廣場(五條街匯合處),兩個幫派對峙,一邊是代表愛爾蘭移民利益的死兔幫領袖「牧師」瓦倫的同盟,一邊是本地大佬「屠夫」比利勢力龐大的本土幫死士。「牧師」手持十字架,高昂地激勵自己的戰士制裁這些欺辱他們的暴徒,屠夫手持雙刀,冷血地鼓舞自己的打手懲罰這些搶走他們糧食和底盤的異教徒。雙方展開廝殺,聖潔的雪地流淌著鮮紅的熱血,兩個領袖遭遇,屠夫將牧師弒殺。屠夫讓瓦倫榮耀的死去,並宣稱誰也不可以動他的屍體。瓦倫的兒子眼睜睜的看著父親死在自己的懷裡,仇恨的怒火,像一顆會生根發芽的種子,深藏在他年幼的心裡。
滄海桑田,16年後,被關進地獄門感化院的小瓦倫重獲自由,這許多年來,他從不曾忘記父親遭人屠殺的一幕,在橋頭他丟掉那本感化院帶出的聖經,也丟掉了最後一次獲得救贖的機會。這是一個社會經歷巨變的動盪年代,美國內戰爆發,奴隸制被廢除,美國正向一個自由民主國家飛奔前進著,來自愛爾蘭的移民天天在紐約的港口靠岸,而黑人開始大搖大擺的走上街頭,本地人和移民的衝突比10年前更加激烈和複雜了,政客、流氓、妓女、幫派充塞在擁擠的街區里,政府的徵兵廣告充斥大街小巷。小瓦倫回到了五街頂,一路向收容所的地下室奔去,找到他父親留給他的掛飾,掛飾上刻著一個天使,父親告訴他這是聖麥克大天使,是他將魔鬼撒旦驅逐出天堂。
在舊收容所,小瓦倫認識了兒時小夥伴強尼,強尼現在為屠夫比爾做事,強尼是個立場軟弱的傢伙,會為了一個好聽的八音盒差點葬身於烈焰熊熊的樓房裡,也會著迷於漂亮女賊珍妮的美貌被她盜去懷錶。交談中,強尼告訴小瓦倫,死兔幫已不復存在,屠夫每年都會在牧師死掉的那天舉辦狂歡節,慶祝他們的勝利。小瓦倫眉頭緊鎖、雙目如熾,復仇的怒火熊熊燃燒。
屠夫現在是五街頂最大的幫派大佬,在這片地頭,牛鬼蛇神橫行鄉里,火災是最喜聞樂見的事故,所有人衝進屋裡哄搶一空,救火的消防隊趁亂打劫,不同區的消防隊為地界利益發生火拼,腐敗的市警長向小混混敲詐偷來的贓物。屠夫在這片區域用暴力和強權建立起混亂守序的陣營,他喜歡這樣的混亂局面,他痛恨什麼民主自由、痛恨黑人解放、痛恨移民、痛恨林肯,在這裡,他是權威、是力量、是慾望、是信仰,他就是一切。
在屠夫的地盤,小混混們要向屠夫繳納供奉才得安身,強尼就是這其中一員。在火災現場,小瓦倫救出強尼的一幕引起屠夫的注意,但他並不知道小瓦倫的真實身份。在為比爾效力的過程中,小瓦倫機敏忠實的性格逐漸得到比爾賞識,並成為他的心腹。但是小瓦倫並沒有忘記復仇的計劃,小瓦倫一邊取得屠夫信任,一邊向中國燕子塔的中國人打聽狂歡節的操辦細節。他得知屠夫會有一個吞火酒的表演正是下手的好機會,他耐心地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雖然瓦倫對自己的復仇精心策劃,但此時的小瓦倫顯然還是個力量薄弱的小軟蛋,跟兇狠強大的屠夫比起來,他簡直不堪一擊,要想復仇,就要比仇人更加兇狠殘忍,更加無情冷酷,可是小瓦倫太軟弱了,有一次,他在鬧市看到一個臨刑的父親站在斷頭台上對兒子的遺訓,他心如刀絞;他不忍心看著自己的親人或朋友死去,在一次火災現場,他不顧一切要挽救回朋友強尼的生命;即使看到路邊的乞丐,他脆弱的心也忍不住去投一枚慈悲的硬幣。
混在屠夫的圈子裡,小瓦倫開始發現屠夫非常敬重他父親,屠夫每年在牧師死去的那天舉辦狂歡節,實際上是在悼念這位逝去的英雄好漢。在一個陰森冰冷的午夜,慘澹的月光裹挾著刺骨的寒氣串入小瓦倫過夜的閣樓,小瓦倫醒來,看見屠夫比爾就坐在他床前,屠夫跟他講述了自己和牧師之間的故事,他說牧師是他唯一個尊敬的人,誠然,牧師瓦倫是和他一樣的黑幫領袖,他們都遵循古戰教義,恪守同樣的勇氣與信念,只因不同的信仰選擇了對立的道路。屠夫對小瓦倫說,牧師曾經打敗過他,那時他害怕極了,甚至不敢看牧師一眼,牧師饒他一命,讓他羞愧的活著。屠夫回來挖掉自己那隻不敢正視的眼睛送給了牧師,表示他誓死復仇的決心,在屠夫的信念里,只有勝者得永生,他絕不會承認自己的失敗,他的自尊決不允許別人隨意踐踏,牧師回贈給他一顆假眼,有一種以眼還眼的意思吧,屠夫裝上這隻假眼,臥薪嘗膽,之後東山再起,在那場雪地聖戰中,終於將十字架的守護者弒殺。
屠夫離開後,小瓦倫泣不成聲,和屠夫或牧師任何一個相比,小瓦倫是這樣弱不禁風,他怎麼敢挖掉自己的眼睛來起誓,他又怎能像父親一樣用生命去捍衛自由的尊嚴,他只知道哭泣,只知道觸景生情,這樣的他又如何變得強大起來,又談何復仇呢。而此時屠夫的本土幫與譚墨尼家族的政治勢力聯合起來,譚墨尼家族為了自己的政治仕途需要屠夫維持提援助,而屠夫也可以在紐約獲得政治庇護,鞏固他的本土勢力,兩股黑暗的力量一拍即合,變得更加無堅不摧。
狂歡節終於到來,中國場人聲鼎沸,屠夫得知小瓦倫的計劃後因失望變得狂怒,他要給小瓦倫一點顏色,他要求瓦倫的情人珍妮和他一起表演,他爐火純青的將飛刀一刀刀的紮在珍妮的脖子、頭頂、手腳邊,每一刀都帶著對憤怒、失望和示威,每一刀都深深刺痛小瓦倫的心靈。觀眾被屠夫的刀法驚呆了,這樣強大暴怒和強大的人,誰與爭鋒。飛刀表演結束,終於到吞火酒環節,所有觀眾都擁上去看屠夫表演,小瓦倫藉機靠近,冰冷的刀刃死死的拽在手裡,把酒端起,這個時機等了太久了,終於迎來這決斷的一刻,小瓦倫拿起手中飛刀,猛力擲去,屠夫知道早有預謀,左手起刀格擋,右手猛飛出一刀,正中小瓦倫腹部,小瓦倫倒在地上,一個蓄謀已久的復仇軟弱而輕率,和地獄領主相較,這樣卑微的力量,無疑是飛蛾撲火。屠夫狂暴的張牙舞爪,面前的小瓦倫全然沒有他父親的力量與光芒,屠夫兇惡的咆哮,要徹底摧毀他那脆弱的意志。
身負重傷的小瓦倫陷入絕望,在珍妮的照顧下一天天恢覆信念與希望,在經歷了生死的考驗後,小瓦倫開始意識到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夠,父親堅定的信仰照耀著他鋼鐵般的意志,從絕望中走出來的小瓦倫重新振作,他在五街頂的廣場掛起一隻死兔,此時的瓦倫眼裡閃耀著堅定的光輝,這死兔告訴人們,公正和自由的力量捲土重來了。此時的收容所正在改造成教堂,那些不堪壓迫的人們開始聚集在他的庇護之下。
地獄領主比爾不能容忍死兔幫的復活,他指使墮落的市警長傑克去殺害小瓦倫。市警長因卑微和膽怯不得不屈服於屠夫的權威之下。腐敗的市警長闖進收容所,小瓦倫將其殺死,這時他意識到,今天面對的已不僅僅是幫派之間的鬥爭,紐約市腐敗的政權對人民的壓迫更加殘忍,小瓦倫把傑克掛在廣場的十字架上,這是對政治腐敗的審判,同時也告訴那些飽受壓迫的貧民,這是上帝對邪惡的懲罰,是光明對黑暗的制裁。
從走出地獄門感化院的那一刻起,光明和正義的力量就伴隨著小瓦倫一路衝破這黑暗的濃煙,開始在紐約腐敗和專制的土壤上生長壯大,父親的十字架引導著他對自由光明的嚮往,給予他永生不滅的力量。影片從這裡開始,轉入一個新的層次,舊的復仇精神已經隨瓦倫的失敗而沉淪,更高層面的政治壓迫才是導致人民飽受欺凌的根本原因,小瓦倫他樸素的政治觀讓他意識到應該為愛爾蘭移民爭取選舉權,他想到兒時父親的好友——「僧侶」麥克格雷迪,一個自由的戰士,擁有強壯的身體和鋼鐵般的信念,他的一生為人身自由平等而戰。小瓦倫將僧侶推選為市警長候選人,這個警長公正而堅強,他在鬧市向貧民發表激情澎湃的演說,喚醒市民的民主意識,在選票拉鋸戰中,僧侶逐漸佔得上風,暴怒的屠夫無法容忍自由的呼聲在他的地盤施虐,他用卑鄙的幕後偷襲,將這個身強力壯的戰士砍死。
僧侶的死讓小瓦倫憤怒而痛心,教堂的主教為僧侶舉行了盛大的殯葬禮,儀仗隊在五街頂的浩浩蕩蕩的前行,人們用威嚴的禮儀來緬懷這位為民主而戰的勇士,儀仗隊經過屠夫的寓所,屠夫幸災樂禍的欣賞著逡巡的隊伍,小瓦倫怒不可揭的衝上去,向屠夫發出最後的挑戰,這挑戰不僅僅是瓦倫與屠夫之間兩代人的恩怨,更是對民主自由被隨意踐踏的反抗,不是本土幫壓迫的反抗,更是對政府專制的挑戰。
死兔幫與本土幫的仇恨積重難返,雙方以會議的方式進行了談判,所有的部落都選擇了自己的陣營,雙方遵循古教教義,約定時間和地點,選定武器,用他們傳統的充滿榮耀和尊嚴的方式,約定一場終極決鬥。
倫敦街市上,徵兵的活動愈演愈烈,沒有300元就必須服役,這讓所有的窮人和移民無路可逃,譚墨尼家族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把年輕的生命送往前線,前線傳回陣亡名單,紐約人死傷數比其他城市高出兩三倍,移民和黑人為美國的解放戰爭付出了無數生命,而這背後,士兵們的鮮血鋪就了身居廟堂之高的譚墨尼家族通往政治仕途的榮耀之路,紐約的暴亂終於正在腥風血雨中爆發了。
暴怒的人民衝上街頭,搗毀報社、切斷通信,種族主義者將黑人殘酷的殺害,綁上電線桿用火點燃屍體。布魯街,拿著鋤頭鐵鍬和斧頭的貧民與手持長槍的正規軍對峙,軍隊向貧民開火,平民倒在血泊中。在國家機器面前,無從談榮耀或恥辱,沒有上限的暴力是唯一追求。在五街頂,死兔幫和本土幫剛宣佈決鬥開始,鎮壓暴亂的堅船利炮已出現紐約的港口,軍艦射出威力巨大的火炮,在兩幫人馬的周圍炸起滾滾濃煙。幫派之間恪守勇氣與尊嚴的決鬥,在吹枯拉朽的火炮面前這樣不堪一擊。怎樣榮耀的信仰,在政府無所畏懼的冰冷炮彈面前,顯得那樣卑微和渺小。信仰的光芒被籠罩在濃黑的煙霧中,找不出一絲通往光明的路徑。然而信仰不會消失,就像人們推翻專制爭取自由的信念一樣,在黑暗的數千年里從來不曾消失。
小瓦倫摸索在濃煙中,大聲呼叫著屠夫比爾的名字,屠夫的利刃割向瓦倫的手臂,瓦倫揮出一刀,什麼也沒碰到,又一刀割向瓦倫的雙腳,瓦倫打了個趔趄,仍然看不到暗中的襲擊,又一刀,刺向瓦倫的肩膀。突然,一枚火炮掉在近處,兩人都被炸倒在地,那樣激烈的爭鬥,那勇氣和信念的對峙,在一聲從天而降的轟響之後,瞬間變得奄奄一息了,什麼英勇,什麼高尚,在冷酷和殘忍的國家機器面前,就像巨人腳底的泥土一樣卑微。濃煙漸漸散去,兩人掙扎的想站起來,屠夫比爾說:「我死的像一個真正的美國人」,小瓦倫大喝一聲,向屠夫一刀刺去,這一刀帶著復仇的怒火,帶著飽受壓迫的仇怨,帶著對解救愛爾蘭移民的信念,結束了屠夫的生命,屠夫的假眼,那隻象徵力量與專制的老鷹眼珠,隨著眼皮安靜的合上,也永遠的消失在小瓦倫的面前。
小瓦倫終於處決了他的殺父仇人,同樣也帶領著所有不堪欺凌與壓迫的人走向反抗之路,那塊掛在脖頸的吊牌和他的內心一樣滾燙,這是一塊來自父親的禮物,父親告訴他,這是聖麥可大天使,他將魔鬼撒旦驅逐出天堂。
故事的最後,小瓦倫和珍妮來到墓地看望那些已逝的朋友,對面是硝煙中的紐約。小瓦倫的父親曾對他說,他是在鮮血與困難中出生的,正如紐約一樣,經歷了信念與價值的洗禮,變成一座偉大的城市。一切偉大的根源,都來自光明的信仰,追求平等正義的信仰,這樣的信仰或許一開始並不強大,但它從來不會屈服,它的光明給予膽怯的人以力量,人們或許死去,信仰代代相傳,今天活在紐約的人們並不知道這段鮮血鑄就的歷史,但民主自由的理念早已深人人心,未來,無論時局變遷、風雲動盪,關於平等和自由的信仰,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