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三釵》：質本潔來還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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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格雜亂湊成）

看了電影，方知那位朱教授的文章究竟有多可笑滑稽，也才明白圖賓根木匠兄為何氣不過非寫那篇關於批判之批判的文章不可。就某所見，《十三釵》基本既無關「情色」，也無關「愛國主義」，這樁針對老謀子的罪過，純可謂「莫須有」也。所以，下定決心要批判人，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種情形，是否有穿越回到「文革」之感？

實際上，《金陵十三釵》講的是屠戮面前的生命掙扎與人性光輝，講的是承諾與犧牲，而不是別人臆想套加的宏大的「愛國主義」主題；那些被以為用來奪人眼球的「性」的噱頭，其實還是創傷與痛苦。

如某些朋友所言，《十三釵》中的出場人物的確是「處女」與「妓女」，但在電影中這兩種身份都得到了尊重，她們抵死捍衛著生命尊嚴，危難時守望相助，生死與共，煥發著人性耀眼的光彩。最後「妓女」換裝、扮妝成「處女」，是最打動人心的戲份，訴說的是「質本潔來還潔去」的悲愴。

因此，也可以講《十三釵》在說乾淨與否的問題。此片顯然是用「處女」與「妓女」構成一種對比關係：乾淨與骯髒，這所代表的也正是歷史與傳統的刻板印象，而且兩者之間的衝突也有所表現：穿著打扮、言語色彩、肢體語言截然不同，乃至雙方為爭奪茅廁發生摩擦。但因為生死關頭的互相保全，兩者最終同質化了：她們原本沒有區別，不因身份不同而有高低貴賤之分。她們在片中不但誓死保衛身子乾淨，也用犧牲精神詮釋了道德乾淨。特別是玉墨們通過犧牲自我，洗盡鉛華，實現了蛻變，贏得了救贖。她們仍然是乾淨的。這部片名/原著靈感來自《紅樓夢》的電影，在內涵上竟也與《紅樓夢》相通，殊為難得。

「承諾」的魅力，在《十三釵》中也閃閃發光：約翰答應要帶學生們離開，就毅然放棄了獨自逃生的機會；「妓女」答應替學生上場，就言出必行；喬治答應神父要照顧學生，果然也一諾千金從容赴死。在危如累卵的時刻，還能自覺堅守承諾，甚至不惜用生命去維護它，十足感人肺腑。

在中國的語境中，往往談「妓」色變，那是衛道士和偽君子太多的緣故，同時也正如魯迅先生所言：「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聯想力太豐富的結果就是，先入為主地想當然地給人定罪，也不顧事實如何，電影本身到底怎樣。

如果「妓女」不能拍，那阮玲玉的神女、潘虹的杜十娘、張瑜的小鳳仙都該批判，更不用提國外大量涉「妓」電影了。我覺得重要的不是題材，而是處理題材的態度。如果老謀子拍的是誨淫誨盜的三級片/色情片，那毋庸置疑我們應該批判他的二度傷害；但客觀而言，我看不到此片的剝削性，反而從中感受到了女性的力量與犧牲的偉大。這種態度，我認為是端正的，所闡發的意旨，也是積極而值得肯定的。我們或許可以批判製片方的不當營銷，但就片而論，我覺得還是應該還老謀子一個公道。

總而言之，我情願為知恩圖報守信仗義捨生忘死的「妓女」叫好，也不願看到道貌岸然滿嘴禮義廉恥實則男盜女娼骯髒齷齪的假道學橫行霸道。在《十三釵》這面鏡子面前，不已經有大量大講「仁義道德」的「腐儒」現形了嗎？我想，《十三釵》暗含的諷喻性恰恰就在這裡。

不過貝爾在片中也替觀眾提出了一個疑問，那就是，難道：「處女」就比「妓女」更值得保護嗎？她們的生命和身子的乾淨更有價值更高貴嗎？需要「妓女」去換取？這個難題，因為「妓女」們的自告奮勇、捨己為人，迎刃而解了，並且賺足了觀眾熱淚。在這裡，犧牲高於道德糾結，追問誰更高貴就變得沒有必要也無意義。

在技術上而言，這次老謀子也明顯認真且有所進步。豆蔻和另外一個姐妹被日本兵追趕被迫逃回妓院，然後上樓，發生追逐，最後慘遭凌辱的一段戲，是罕見的調度複雜兼震撼力強大的長鏡頭。當然，如果貝爾的背景再挖深些會更有說服力。對於《秦淮景》的運用我也不大認同。此曲之前一直鋪墊，但玉墨們真正演唱起來只卻表現了部份，一是情緒宣洩未夠酣暢，二是相配畫面處理不當。說實話，在精心佈置的燈光效果下，玉墨們桃紅柳綠婀娜多姿地走著台步迎向觀眾，這種光艷照人的畫面，還真給人留下為「妓女」翻案的口舌，因為「拔高」的嫌疑太過刻意明顯。事實上，彼時玉墨們已經「還原」成「學生」的清純模樣，這種本已告別的輝煌景像此時出現已經意義不大，難道想表現她們的過去多麼值得留戀？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我個人覺得，不若展現被戰爭摧殘毀滅的秦淮景像，讓畫面中的廢墟，與歌詞中的「美景」再度形成對比，如此一來，或會更有效地提升本片的悲愴性吧。像徐克在《男兒當自強》中讓一個盲人老者唱廣東戲，配上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廣州城景像，就有力地交代了敘事背景，也逼真地營造了歷史氛圍。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