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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尖對決--The Prestige

致命魔术/顶尖对决(台)/死亡魔法(港)

8.5 / 1,450,252人    130分鐘

導演: 克里斯多福諾蘭
編劇: 克里斯多福諾蘭
演員: 休傑克曼 克里斯汀貝爾 米高肯恩 史嘉蕾喬韓森 大衛鮑伊 安迪席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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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遙遙

2011-12-17 01:50:01

像建構魔術般講故事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看了不少電影,對於電影的喜好一直有一套自己的標準,其實很簡單,也很基本,那就是故事。如何成就一個好故事?個人的標準,可以簡單地分為三個層面:首先要有好的內容,其次有一個巧妙的結構,最後要有精闢的語言。
        講故事的方式很重要。這就扯到了個人很感興趣的一個話題,電影的敘事結構。
        電影敘事學發展到今天,早就突破了傳統的戲劇性結構,我們已經可以看到豐富多樣的敘事結構和方式。很多電影的敘事結構都很吸引我,比如昆汀·塔倫蒂諾,擅長用片段式環形結構,通過資訊的延宕或壓制,把影片切割成一個個片段再加以拼接,而連綴的片段和跳躍的時間卻能在整體上達到一種首尾呼應的「圓形結構」,這在他的《黑色追緝令》和《落水狗》明顯可見。而蓋·里奇,擅長多線性敘事,經常圍繞某一中心,將幾伙人及多條線索雜糅在一起,比如《兩桿大煙槍》和《偷搶拐騙》,加上他極快的剪輯節奏,更能產生迅疾巧妙的故事變化,讓觀眾應接不暇。當然,並非要有顛覆型的故事結構才能成就好故事,認認真真從頭到尾講一個好故事也有能很動人,比如科恩兄弟的電影。
        克里斯托夫·諾蘭也是講故事的高手。從《穆赫蘭道》、《記憶碎片》和《全面啟動》中可見,這位導演極喜歡用倒敘和跳躍的敘事結構。將懸念和矛盾在一開始就拋出來,並隨著故事進展將懸疑步步擴大,節奏緊湊充滿驚險,將開始顯得凌亂的線索逐漸拓展延伸相互交織,直至最後再推導出令觀眾恍然大悟的真相。
        其中,諾蘭導演的《致命魔術》,更是將敘事結構安排得巧妙震撼,是個人見過的最與眾不同的敘事結構之一。就像本片的片名一樣,這個講述魔術的電影本身就有著魔術一樣的奇妙結構,在解開這一故事結構的時候,就像是揭開魔術奧秘一般。
        
        《致命魔術》主要採用倒敘的敘事結構。倒敘的類型大致有三種:一是把結局提前,二是把扣人心弦的部份提前,三是由眼前事物引起對往事的回憶。本片包含了所有三種類型。而且,其倒敘並不只是在開頭出現而已,而是多重倒敘。
        還是先把本片故事在時間軸上的正常走向和順序整理出來:
        初出茅廬的魔術師安傑和波登結識之初,因為波登綁錯了繩結而導致女搭檔,安傑的妻子溺亡,從此安傑和波登反目成仇,互相報復。安傑一心想知道波登遁形術的奧秘,在得到波登的日記和關於魔術的「關鍵字」後,安傑前往科羅拉多拜訪交流電發現者特斯拉。後來安傑得知「特斯拉」不過是波登對他的忽悠,根本就不是遁形術奧秘。氣急敗壞的安傑去找特斯拉算帳時竟意外地得到了一台機器,一台能複製的機器。正是這台機器使得安傑成功表演了令人震撼的遁形術——一次次地複製新的自己並殺死舊的自己。
        但安傑並不滿足,他一心想知道波登遁形術的奧秘,於是他演了一齣戲,將自己殺害嫁禍給波登,並以波登女兒的未來換取他的奧秘,再交付給自己——卡德洛爵士(安傑的另一重身份)。原來,波登的奧秘不過就是替身:他和他的道具師法隆是雙胞胎兄弟,兩人為了遁形術已然合二為一。一直不相信波登使用替身的安傑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才恍然大悟。波登因謀殺罪被縊死,法隆化為波登結束了安傑的生命,帶著女兒離開倫敦。
    可以說,影片把安傑溺死(特指最後一次)後提至安傑溺死前,構成了片子的主要倒敘,這從片子的開頭就開始了。片子開頭是魔術道具師庫特的敘述。運用平行和類比蒙太奇的表現手法,在庫特為波登之女講解鳥籠魔術時,穿插在時間線上較為靠前的安傑的最後一場演出,兩組畫面共同展示了「魔術三步驟」——以虛代實、偷天換日、化腐朽為神奇。此刻片子完成了第一個倒敘開場——和結尾遙相呼應——庫特講解鳥籠魔術也是本片的結尾部份,首尾呼應。到這裡影片本來可以完成結構上的閉合,但是和《全面啟動》一樣,諾蘭才不會輕易就給片子劃上句點。他在片尾又用了一小段倒敘,以致於在觀眾間形成爭議:安傑最後到底死了沒,就像爭議柯布最後到底回到了現實世界沒。(我認為安傑死了,柯布回到現實了。)
        回到開頭。庫特的鳥籠魔術成功了,但安傑的遁形術卻「失敗」了——魔術師自己溺死在水箱裡。而波登因為是唯一的目擊者而被誤認為謀殺犯,片子在這一刻推出了個大懸念——安傑是誰害死的?這也是倒敘的優勢:在開頭就產生懸念從而緊緊抓住觀眾的眼球。
        獄中的波登得到了安傑的日記,由日記引出安傑在成功表演遁形術之前的科羅拉多之行,片子至此進入了第二個倒敘部份。巧妙的是,在安傑的這一段日記里,當時身處科羅拉多的他正在閱讀波登的日記,並由波登的日記展開回憶。也就是說,當波登在看安傑在科羅拉多的記錄時,當時的安傑也在看波登的日記,並又運用了一次倒敘,展現了兩人之間的此起彼伏的恩怨報復。我把這種敘事結構和方式叫做「憶中憶」,重複使用倒敘。由此我們可以聯想到諾蘭2010年巨作《全面啟動》。《全面啟動》敘述了四層夢境,採用的是夢中夢結構。可見諾蘭非常喜歡和擅長這種「套中套」的結構安排。
        第三個倒敘部份,便是由波登的日記開始,將畫面推到時間軸的最開始,即波登和安傑認識之初,自此片子開始比較清晰地順敘而下了。但這之間第二個和第三個倒敘也有互相穿插的部份。其實這兩部份倒敘可以視為兩條線索,即波登和安傑各自閱讀對方日記時所引出的「寫日記時」的過去情景。只是這兩條線索不是平行的,而是一前一後互相穿插和補充的,從而完整交代了安傑溺死前的故事內容。並在在安傑的最後一場演出時,兩條線索終於匯合到一起了,開始講述安傑溺死後的故事,和影片開頭形成交接。
        
        當我們像解構魔術一樣來剖開事情的真相時,我們卻沒有像解謎一般鬆一口氣,反而陷入久久的震撼驚顫和思考侷促中。而片子的科幻色彩正是帶給我這一感覺的推手。有些觀眾不喜歡這部電影的科幻內容,即特斯拉、交流電與複製人部份。但我很喜歡,我覺得這一科幻元素的注入增加了片子的厚重感,也引起了關於科學倫理的思考——太前沿的科技往往不易被接受,於是只好藉助魔術的外衣來掩飾它真正的力量並獲得存在的理由。
        兩位魔術師對魔術的執著到了自我犧牲的程度——波登和自己的雙胞胎兄弟法隆,為了天衣無縫的遁形術合二為一,交互生活。在魔術世界裡他們已然你我不分,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各自有愛人的話,這種區分可以蕩然無存。但在魔術上得心應手的他們在生活里卻難以適從,如何才能以真心面對自己真正的愛人?這不僅是對自己的折磨,也是對兩個女人,尤其是波登之妻莎莉的折磨,導致了她自縊的悲劇。而安傑,「每晚都要鼓起勇氣走進機器,不知道自己會消失不見還是神奇出現。」每晚都要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儘管最後法隆(也可以說是波登)活下來了,但很難說誰是最後的贏家。這場鬥爭里沒有贏家,雙方都做出了可怕的犧牲。
        其實,電影在一開頭就寓意了兩人的命運。鳥籠魔術中,小鳥最後的出現不過是犧牲了替身的生命,而對於偉大的魔術師,也逃不過和小鳥一樣的命運。以虛代實,偷天換日,化腐朽為神奇。但是,沒有神奇,沒有魔法,所謂的科幻只能更加襯托殘酷和悲慘的現實。
        
        《致命魔術》里,縝密精緻的故事線索,複雜巧妙的敘事結構,深邃迷人的敘事風格,意蘊悠長的人物語言,充滿哲思的人物命運,沾染科幻的故事底色,以及魔術本身所攜帶的濃重的魔幻色彩,使得這部電影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觀眾即便看不懂也能被其緊緊抓住。導演在一開場就給觀眾提醒(或者催眠),「你在認真的看嗎?」的確,這是一部不認真看就難以看懂的電影。

        當安傑奄奄一息的時候,他告訴波登「你不懂我們為什麼要變魔術嗎?觀眾知道真相,現實既殘酷又悲慘,沒有奇蹟,沒有魔法。但是如果你能騙到他們,即使只有一秒鐘,就能讓他們驚呼,然後你就能看到非常特別的事情,那就是觀眾臉上的表情。」這是魔術師的心聲。在某種意義上,我想這也是導演的心聲。
        而對於觀眾,無論是看魔術或是看電影,就像片子最後所說的,「你並不是真的想知道,你想要被騙。」我們知道電影是虛構的,是無法抵達的生活,是一兩個小時內的一場夢。但我們渴望這背離現實的機會,甚至願意將自己交付給電影和導演去「矇騙」。
        但我想,觀眾並不只是純粹被「騙」了一回。電影結束後,我們回歸到現實世界,更多地不是在眷念電影所提供的幻夢,而是體察內心和感想現實。
        最後,致《致命魔術》:我們驚嘆於魔術的魅力,更驚嘆於電影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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