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有誰聽

    國師的《金陵十三釵》上映之前就噱頭百出，尤其是這個喊得震天響的「沖奧」讓我頗為反感。好吧，不去糾結什麼藝術的目的是什麼這樣的問題，且看電影吧。

    一向是淚點頗高的，這次卻是留著眼淚看完電影的。並不是被電影感動，而是心頭的一個傷疤被重新拉開，血淋淋地疼。因為那被虐殺的、被污辱的，流著和你身上一樣的血。他們的冤恨從1937年12月13日那天開始就變成你基因的一部份。可是中國的一部痛史上又豈止一個南京城呢？中國屈辱的歷史是從更早更早的時候開始的。這些你還記得嗎？和厚重的歷史相比，這樣一個故事雖然表現了很多很多卻依舊單薄。

    閉門修煉的確出成果，國師挑人的眼光也沒得說。新面孔們的演技流暢自然，妓女們眼角眉梢的風情舉手投足的媚態，髮型眉樣妝容都似老圖片上的人物，小女學生們也是各有個性，潑辣、膽怯、勇敢、絕望都是那麼可信。我甚至有一絲恍惚，七十多年前真有過這樣一群女人，真有過這樣一段叫人腸斷淚乾的往事罷。
    所以熟面孔更令人齣戲。起用曹可凡難道就是為了他的上海話日語和英語嗎？對於漢奸形象的重新認識還不如《葉問》裡的李釗可信而有血肉。那幾個日本兵也是日劇上常見的面孔。渡部篤郎來中國演戲倒是熟門熟路吧，可惜這個長谷川的角色實在不知道想表現什麼。對於這些實名來中國演這樣的戲的日本演員，我是抱了敬意的。
    所幸那隊國民黨抵抗力量因為化妝的緣故叫人不大容易認出來。而那淹沒在歷史資料裡的巷戰的情景借了這些人重現了無比的慘烈和悲哀。因為，我們有意無意地選擇了遺忘。

    好吧，再回到這部電影「沖奧」上。比如貝爾的角色，完全就是符合西方審美的。因此，我甚至對這個角色無法產生任何好感。國師這電影的確是拍給老外看的。
    把中國人的一道舊傷疤撕開來，半遮半掩地給別人看。坐在影院裡的聽到周圍一片抽泣哽噎之聲，因著我們血脈骨肉相連，苦痛有如身受。可是那隔了血脈的洋人呢，隔山隔海隔著人心肚皮，我能求他們不要獵奇地去看那些女人被艷美旗袍裹起來的柔軟腰肢和充滿誘惑的紅菱艷唇嗎？我能希望他們不要只是為這些不幸的中國人的命運灑幾滴同情的淚嗎？那苦難的歲月，那難堪的噩夢，是我們整個民族心頭上一個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是不能輕易被別人作一個兩個多小時的無聊的消遣和娛樂的。

    有一瞬間我甚至想也許通過國師的這部片子可以讓主流的西方社會了解到這場慘絕人寰的悲劇。然而更濃的悲哀立刻湧上心頭。原來我們真的就是這樣的弱勢文明，要靠撕開傷口的自虐拿著鋸子來回在心上拉，這樣來跟主流文明說說委屈討一點同情？
    這想法真讓人我悲哀到極點。
    然而國師拍這電影原本就是為了「沖奧」拿獎的，與這些文化話語權有何相干。再說了，你也不過在電影院裡淚流滿面，走出電影院淹沒在洶湧的人潮里，慶幸自己沒生在那個時代或是喝了孟婆湯記不起從前的噩夢，沒完沒了地說著你感情的困惑事業的煩惱，過去的就歸塵埃與現實無關……
    是啊，這樣一個麻木而善忘的社會，你能指望一部商業電影改變什麼呢？

    秦淮女子唱那首《秦淮景》有一種極致的美，江南的流水和柔媚的春光養得這樣軟和的蘇州話，曲子裡卻透著無比的絕望和決絕。這支《秦淮景》是改編自民歌《無錫景》，找來聽了才發現這民歌是充滿了明媚的和喜悅的幸福感的。國破山河在，原是這樣一種痛。

    電影散場，北京的寒風劈頭蓋臉而來。74年前的南京城是人間地獄。那地獄裡保留了一點星星點點的火種，人間真情和善心，還有書娟她們眼裡的清澈和堅韌。死難的是我們的骨肉同胞。腳下的是浸染過他們的血和生命的土地。我們如今延續著他們的生命，繼續著柴米油鹽的平凡生活，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前人的悲歡離合之上獲得的。請不要把他們的過去當做聽過即可的故事或是用來殺時間的消遣。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