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平行的《金陵十三釵》

       早在一兩年前剛聽到張藝謀要拍《金陵十三釵》的消息的時候，我就興緻勃勃地找來嚴歌苓的原著小說拜讀，篇幅不算長，讀完以後我在腦海里想像拍出來會是什麼樣子。跟現在是很不一樣，有了張藝謀，有了劉恆之後，《金陵十三釵》就變得更加特別起來。儘管我很久以後才知道嚴歌苓更大的貢獻恐怕在於她以前的好老公李克威，或者說是她的好老公李克威編劇的那部1988年由韓三爺導演的《避難》。不過就嚴歌苓自己的話來說，屠殺很多時候被表示為強姦，這本書以被強姦的妓女作為主體，是很有意義的。

    
    寫出過《秋菊打官司》《菊豆》乃至於在影片上映前被廣泛地拿來做比較的《集結號》的劉恆，依舊保留了他講各種故事的能力。就這次來說，劉老師的作品遵從了較為嚴格的商業片規範，並且在細節上加入了《入殮師》和《鋼琴師》的調調，豐富而層次分明。拿去年豆瓣上對《馴龍高手》的標題影評「夢工廠會講故事了」做個改編，就是「張藝謀終於又會講故事了」。


    老謀子這次使用臉上寫滿「東方主義」的「穿著旗袍的風情女子」這招，仍然以色彩給觀眾以強烈的視覺衝擊。紅配綠我一直覺得挺土，最近能想起來的一個例子是《轉山》裡的藏族寡婦。在十三釵里紅紅綠綠叮叮噹噹的秦淮女子倒是美，尤其是我覺得有點呆但是被很多人認為像極湯唯的玉墨，強烈的色彩反差讓人過目難忘。這裡還要提到臨死之前作為軍人的浦生的形象，由於失血過多幾乎是黑白的，讓我想起《辛德勒的名單》里作為希望的紅衣小女孩，當然在這裡不是這個意思了。老謀子就好色彩這一口還體現在承載了很多劇情的教堂二樓的五彩玻璃窗，貝爾，書娟，日本兵在上面「流連忘返」。包括作為敘事主體的書娟無數次透過玻璃上的彈孔向外看，老謀子對它真是樂此不疲，不過光打上去確實很美。就連佟大為演的李教官最後一場槍戰，都要安排在教堂對面的一家紙店裡。幾個手榴彈炸將下來，「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施耐庵語）。 老謀子的質量保證配合上《兄弟連》《拯救大兵瑞恩》的威廉士團隊等等的多國部隊，加上洗錢在內總共6億的巨額投資，堪稱一場視覺盛宴。


    與原著小說（姑且稱它為原始文本）相比，影片的敘事者有了很有意思的變化。原著小說是以作為「第五代敘事」的親歷者的後代的「我姨媽書娟」的視角出發的，在電影中變成了作為「我」的書娟，事實上如果更詳細地說的話，是要經歷一個國軍的「李教官」到書娟的轉移的。少了三位同學的教會學校學生，固然可以在後來告訴書娟教導總隊的軍人是如何幫她們殿後，而「李教官」的體現為瞄準鏡的主觀視角是無法替代的。


    說起來電影相比小說而言對國軍進行了一些美化，原著小說中的「戴少校」由於唐將軍的來自蔣公的撤退命令而戰敗，躲進教堂成天和妓女廝混苟延殘喘，固然在死的時候保持了軍人的尊嚴，無形中將希冀與戰隔絕的教堂拖入泥沼也是不好的。影片中他的這部份「劣根性」轉移給貝爾了。而佟大為的「李教官」這個角色，來自於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的國軍最精銳的德式裝備的國民黨的「管培生」的教導總隊的李教官，犧牲的原因就是為了引開並消滅「誤入」的一隊日本兵了。當年上徐勇教授的《中國抗日戰爭史專題》課程的時候我還看了些資料，當時對如此葬送國軍部隊的唐生智將軍頗為不齒，如果能早點戰略轉移或者讓日軍產生更大的傷亡都比手無寸鐵的被屠殺要好點，本來所稱的30萬遇難者也有很大一部份是作為散兵游勇的國軍部隊，有些悲哀。


    我尊敬的導演胤祥老師提到電影的道學嘴臉，原著中的英格曼神父與電影中的約翰神父相比，倒是更加道學一點。在電影中他變成被翻了兩遍的早死的黑白照片，如果是他的話，作為一個長者的表現固然「稱職」，但仍一直抱有只要不被牽連進軍隊和戰爭就不會被施暴的幻想。「約翰神父」作為一個很有象徵意義的入殮師，最終能投入實幹，載十幾個小女孩逃離南京，已然是一種思維的進步。


    書中教會學校的女生們組成的唱詩班時時吟唱，作為被佔領城市的一座給人以希望和洗滌心靈的純真的孤島，承載了沉重的責任。這段被電影基本改掉我覺得有點兒可惜，她們的聲音只是供作為侵略者的喜愛音樂的日本軍官欣賞，當然也是一種抗爭，還是小了。倒是十三釵們有一首「秦淮景」不錯。本來由她們表明心跡有點兒奇怪，不過知道了「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就好很多了。在明知遭到蹂躪的前提下，「婊子」變成烈女，就更提升了她們的人格高度。原著中提到書娟和作為書娟父母第三者的妓女玉墨的關係，儘管說起來可能有點兒冗餘，比起被繼父強姦的妓女玉墨，還是更近點人間煙火氣的。這位新「湯唯」因此也太板著臉了。


   結局的訣別是一個並不開放的開放式結局。代替女學生趕赴「刑場」的十三釵藏好任何可以作為武器的道具，決心以死相拼，註定了她們悲慘的結局。電影最後定格在回憶裡她們人生最美的瞬間，這是很好的。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