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的傲骨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1

       老謀的片子第一句就是南京話。然後後排爆笑。

       我覺得我在一個很奇妙的地方看了這本號稱是老謀活著以來拍得最好的片子。原因是因為我在南京。12月13日是南京大屠殺74週年紀念日。74年前我們因落後入侵被屠殺了上百同胞，74年後我們嫦娥升天深吻但還是翻了校車死了孩子。我舉得這有點諷刺。曾經我們是因為外敵而群情激奮，現在我們是為了這個用了一代人鮮血鑄就的國家而激奮。超現實不過也是如此吧。

       後排的南京長舌女在饒有興趣的學著台詞，我得承認她說的南京話要比書娟屌。一個小屎球能念得字正腔圓像極了街頭老媽子在長短吆喝。畫面與現實頗有一些差距，躺了滿地屍體殘缺的南京人，聽了滿耳學舌的南京笑話。是老謀子戲拍得太好了，大家都知道這躺著的是活人，可以肆意的笑。

       1937年6月時南京作為國都擁有101.5萬城鄉人口，到12月南京未被攻佔之前，統計人口也有50~60萬人，其中根據當初蔣老大短暫固守南京的政策還有13個師又15個團共約10萬軍隊。偌大的一個城市。我一直覺得每個人往城外扔一塊磚石也應該能砸死個日兵五六萬的吧，但最後是屠城，共30多萬人屈辱的死去。我沒想明白，這30萬人就算以十換一，也算得能讓日本人在南京晝夜不安了吧。

       所以我今天聽到後排那群男女們舒服得坐在電影院裡鶯聲燕語，倒是頗能有些理解了。在這一點上來講，老謀的這本片子反而是超越了《秋菊打官司》，具有極大的超現實的社會意義。因此可以斷定這本片子已經算是成功了大半。

2

       從《英雄》這本代表著中國商業大片時代開端的片子開始，老謀的片子投資就似乎從來沒有下過億。砸了六億多的《金》在這一方面也算得上是表現極佳。子彈呼嘯的轟鳴，金屬撞擊的震顫，子彈射入體內時骨肉被穿透的聲響，還有畫面真實的打擊感，開場的槍戰就已經讓人覺得熱血上湧。

       尤其是在那一行六個人背著炸藥包甘願赴死去炸掉坦克的慢鏡頭，更是將這六億的價值體現到了極致。戰爭片中的暴力美學給人帶來極大的視覺滿足感。但如果老謀子就只能將畫面聲響做的絢爛動人那《金》也還是會淪為像《英雄》一樣只是過過眼的片子。

3

       佟大為，我只能姑且這麼稱呼他吧。因為我確實也不知道這個漢子名為何。他只出現了1/3不到的時間就將救助學生的希望完全的轉移到了國際友人的身上。他算得上是一名堅毅的軍人，總共不超過20句的台詞，更多的是滿是塵土的面孔和孤身躲在暗處放冷槍子的身影。

       他也一定是個有故事的軍人。雖然我不知道是否如此。一個能在兵荒馬亂的戰爭年代不關心收集戰友遺物的漢子卻為一個小女孩默默地撿回了遺失在一場逃亡中的鞋子。其內心暗含的傷痛也應該可以臆想而出了。我們可以看做是他不忍心看著戰友用性命保護的東西就這樣被日本鬼子所碾碎，即使是孤身一人奮戰到最後。老謀子給了他一個很體面也很安慰人心的死法，英雄式的死去然後拉了十來個鬼子殉葬，炸飛的布區五顏六色的在空中就像是華美的讚詞。

       這多少讓男觀眾們心裡好受許多。1937年12月在第159師代師長羅策群這個堅毅的抗爭將領戰死之後，南京的軍隊就陷入了內部的潰敗。各部隊的長官已經自動放棄了軍隊自己倉惶而逃，連當初在蔣面前主守南京的唐生智和司令部成員都乘坐小火輪逃往江北灰溜溜而去。混亂的散兵自結筏子過江淹死了不少，又被趕來的日本人射殺了不少，剩下的零星小隊只能流落在城裡，多數放下了武器換上便裝躲入所謂的安全區苟且偷生。

       所以，像佟這種依舊帶著自己的小分隊在城內打秋風的隊伍，也只能是打著血性漢子的旗號，為1937年的軍人挽回一些可憐的尊嚴罷了。

4

       我還是在這一個故事當中看到了一些和諧的影子。畢竟這個是發展的大調子不容違背。民族的仇恨不應該再次被放大和宣揚，人性、善良、救贖和愛應該是主旋律。就像長谷川也會在鋼琴旁邊坐下來清新地彈起名為《故鄉》的民謠，在那一瞬間，你能看到所有在戰爭中的人都是受害者，都需要救贖，不管是侵略者還是被侵略者。

       我和亮晶晶小姐說我在這個故事之中看到了無比驚人的巧合。被日軍闖入的教堂，驚鳥般奔跑的女孩，面對一群泯滅人性的惡魔無力的抗爭，然後巧合的那個流氓美國人內心覺悟挺身而出成為了大義的神父，巧合的一奮力抗拒命運凌辱的女孩摔死在神父面前深深刺痛了他的良心，巧合的佟在關鍵時刻一槍擊斃了馬上要奪去書娟貞操的鬼子驚散了施暴的惡魔，巧合的佟以一個超級瑪利亞的姿態全滅了十幾人的日軍小隊最後英勇就義，巧合的來了一名清新的日本軍官穩定了局面並讓所有人得以苟延殘喘繼續感情戲。那個年代中只會有千萬分之一機率發生的事情就這樣在十幾分鐘內跌宕起伏地串接起來，總是在看似絕望的時候路回峰轉柳暗花明。這一切都只能歸咎於巧合。

       然後在調戲夠了觀眾的情緒之後借清新日本軍官的出現把感情引入了救贖的主旋。

5

       日本是一個變態的國家。雖然不能否認它舉世無雙的AV產業造福了不少懷春的少男。日本的軍官認為征服一個國家的關鍵，是得到這個國家少女的初夜。少女們的貞潔，如同國家的尊嚴一樣重要。只是一種病態的處女情結。所以長谷川才會費心費力的保護這群無暇的少女，送吃送喝鼓舞軟禁，為的就是在日軍攻佔南京的慶典上完成這樣一個讓人作嘔的儀式。

      於是故事的所有注意力都開始轉移到了女人身上。於是這也正中了老謀極擅拍攝女人的功力。從鞏俐、章子怡到周冬雨，謀女郎的名號已經成為一個標竿。姑且不論倪妮在戲中的風騷是否到了極致，單就以老謀花費了如此巨大的力氣來顛覆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一被濕人貼上標籤的風塵女子來說，他算是成功了。

       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很是好看。所以以書娟的視角我們看到一群風騷妖嬈的女子拎著各式華貴的首飾皮箱如同走秀一般淡定從容邁入教堂大門的時候，你會覺得仿若她們像極了一群中國暴發戶在非洲某國參觀一座破敗的教堂。場景是如此的充滿了詭異的氣場，格格不入。但發生的還是發生了，她們倒像是一群孤立在這場戰爭中的女子，依舊活在自己紙醉金迷的小地窖里不在乎外面橫陳的屍體。

       蘿莉與御姐就這樣在神恩浩蕩的地方相遇了。所以世界總是很奇妙的，你把兩種完全性質相反的東西放在一起，有時反而會碰撞出無限的火花。就好像小清新碰上重口味也總是能激情無限一樣。書娟與玉墨，一個不諳世事思想清新的小蘿莉在看著御姐如何賣弄風騷勾引流氓統御群女時總是會自然的帶有些許的好奇。人生而同質，但染料不同最後必然會是不一樣的結果。最起碼我們知道在十三歲之前的玉墨御姐也是一個單純的小蘿莉。只是世事弄人無能為力之後被施暴罷了。

       水房的衝突、彼此的隔離、觀念的差異，她們就是兩群不同世界的人因外界無法抗拒的壓力被迫生活在一方小小的領地。然後根據導演的安排日本人進來插了一腳，民族仇恨爆發了，人性光輝閃耀了，她們也就順理成章的發生關係了。

       「人之初，性本善」、「人愛世人」（我的設定里鬼子不是人）。即使是滿身風塵又如何，即使是風騷難耐又如何，即使是安圖享樂又如何！風塵女子們也是國人，也有著悲憫孩童的情感，也有著胸藏銳器與鬼子赴死的勇氣與決然！前一刻她們還是在粼粼波光中妖媚逼人的金陵女子，紅唇濃妝，香腮卷鬢，懷抱琵琶靠風騷的走位驚媚世人，下一刻她們便是短髮清新仿若不曾有過風霜痕跡的青澀女子。戰爭的殘酷，人性的光輝，現實的決然，讓這一刻的世間變得感人心弦起來。

6

       陳喬治。一直要到影片結束，我都以為他只是一個數綿羊的小男孩。他是在太普通了，平凡的外表，木然的神情，加之又是一隻毛都沒長齊的小麻雀，實在是讓人提不起興趣。大多數時候他總是在求助，幫我們修卡車，帶我們離開南京，似乎在片中除了這樣的祈求之外他再沒有其他的使命。我看到的是一個在這一場戰爭中無助的孩子，和那群小女孩一樣無助與茫然。

       然後，然後他搖身一變，換了髮型，偽裝成一名赴死的蘿莉，但卻將他的爺們心徹底暴露無疑。他說我答應了神父要保護她們，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去，他會含著淚水哭著說。你說能說他不眷戀這十多歲的好年華嗎，你能說他平凡黯淡毫不起眼嗎，你能說他哭著吼著帶著假髮梨花帶雨的時候不夠爺們麼！至少他比那些流離街頭自我繳械的偽男人強上千倍百倍！比那些私慾薰心只知自保的悲民偉大上萬倍！生而為人，這是榜樣！

7

       最後這一段似乎只能留給那個流氓美國人，說實話對於他我真的沒有太多的驚艷也沒有太多的感觸。或許是見過了類似於辛德勒這種將人性光輝發揮到了極致的人物，所以我對於這一個只能是因為殘暴發生了內心煎熬了才能頓悟的主角沒有太多的好感。

       這可能是一種病態的希望世界和平美好人性真誠醇美，雖然我一直都知道現實與這一執念的差距。所以原諒我以一種烏托邦人的視角去看待這個主角的行為而降低了他的偉大。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對那些在1937年那場巨大災難中伸出援手的國際友人表示一種真誠的致意。

8

       亮晶晶小姐說只有女人才能做到如此的極致。我確實無話可說。因為這確實是風塵的傲骨。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