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的臉譜

還是談一談一個人，他叫張藝謀。

我習慣叫他老謀子，沒和他見過面，我和他見面的方式，來自報紙，雜誌，電視等媒體。他的目光深邃，冷靜，沉鬱，面部輪廓高深莫測，老謀深算，咧著嘴笑起來，皺紋從嘴角向臉頰兩邊擴散，就像波浪的翻來覆去。他的笑容里有滄桑，藏著歲月，也漂浮著年華易逝的蒼老。曾經睡過一些著名的女人，最後，這些女人在他的面前風流雲散，不是她們不愛他，是她們留不住他，就像清風留不住浮雲。因為他是張藝謀，不是馮小剛和陳凱歌，小剛身邊有幽怨如刀的徐帆，凱歌身邊有柔情似水的陳紅，這兩個女人把他們的著名丈夫鎖住了，鑰匙扔進了大海。

男人找不到打開鎖的鑰匙，就是一輩子被女人鎖住了。老謀子卻找到了，因此女人鎖不住這個男人。看上去，他算不上英俊瀟灑，但可以風流倜儻，很多時候，才子多數像這樣，他們用才華征服佳人。這些年，老謀子走過來，走過去，什麼風浪，什麼風雨，什麼風塵，他都走過來了。一路聞香識女人，多情可待成追憶。老謀子揮一揮手，卻不帶一片雲彩。風流過後，身邊幾無玫瑰桃花，這是老謀子要的結局，就像秋天的葉落，等待的就是一種繁華凋盡的結局。

還談不上我是多麼敬仰老謀子，他只是一個路人，或者更像一片雲彩。但他有他人生的絕世風雲，手一伸，呼嘯滄桑，大腿一張，吶喊紅塵。他的上面，他的下面，同樣的精彩，豐富，飽滿，像金子的流淌，在沙漠上的金光閃爍。用一篇文章描述這個人，你很難描述，一棵大樹的成長，且是用筆墨紙硯的喧譁。那麼就一句頂一萬句，說：他的人生不簡單。這句話意味深長，像妖女的目光，回首一瞥，不知道裡面藏盡了什麼嬌艷的故事。

有些人讀不懂他，其實也無需讀懂他，讀他的電影比讀他的人要容易。還是談一談他的電影。有了電影，他才像一個人。

1987年的《紅高梁》，這是老謀子的開山之作，誰也無法忽視這部電影，看的出來，老謀子就是為電影而生，為電影而活。《紅高梁》是莫言的中篇小說，我看過這篇小說，也是我認為莫言至今寫得最出色的一篇作品，他用華麗而蒼涼的文字讓他的《紅高梁》呈現出魔幻般的色彩，莫言說過他沒讀《百年孤獨》前，他的《紅高梁》就出來了。後來，老謀子藉助莫言的小說，給自己的電影打造出一部角度獨特色彩斑斕的優秀電影，《紅高梁》有豪放的風格，大膽的設計，有混帳的酒和土匪。此戲讓老謀子嘗到了拍電影的甜頭，他放下了攝影機，從此走上向偉大導演之路。另外，姜文也以此紅火了一把。

1991年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讓我覺得老謀子有強烈的藝術細胞。當然，這部電影的原著仍舊是由一篇著名的中篇小說《妻妾成群》改編而成，是蘇童年輕時候寫的，在這裡，我還是認為這也是蘇童至今寫的最出色的小說，此後，他所寫的小說儘管越來越成熟老練，但沒哪一篇的藝術成就超過《妻妾成群》。也可以說，老謀子紅火了蘇童的作品。他在這部電影中運用了大紅的濃烈色彩，讓整個戲充滿了迷人的藝術感，也充滿了壓抑與冷郁。至於老謀子的第一代謀女郎鞏俐的出色表演，也是令人津津樂道的，其實她在之前的《菊豆》裡的出色表演就讓人有目共睹的。不過，我願意把《菊豆》跟《秋菊打官司》放在一起，這裡鞏俐都以農村婦女的形象展露出她表演的純淨與質樸。

1994年的《活著》，很多人都認為這是中國電影史上最優秀的一部電影，也是老謀子的代表作，非常經典——我想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仔細一想，老謀子對文學的選材明顯高於他人，其實《活著》也是當時文學界最好的一部長篇小說，是余華寫的，是他的最經典作品，余華用他獨特的視角講述了一個跨時代的故事，他講述了一個命運。老謀子擅長把一流的小說變成一流的電影，他把人物的命運演繹得相當到位精彩，諷刺，批判，人生，黑色幽默——葛優也在這部電影裡大獲豐收，為他以後的演出生涯打出了一片光明燦爛的道路。

1995年的《搖啊搖，搖到外婆橋》，1996年《好話好好說》，1998年的《一個不能少》，1999年的《我的父親母親》，以及2000年《幸福時光》，這五年，老謀子的作品呈現一種平坦而柔和的狀態，起伏並不是太大，跟以往的老謀子的作品比較，我並不覺得他是突破了自己，還是超越了自己，而是延續他的電影敘述的風格。只是在《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卻把鞏俐搖離了自己，而在《我的父親母親》當中，則迎來了第二代最著名的謀女郎章子怡的橫空出世，她在那部具有散文詩、唯美深情、感人肺腑的電影裡，章子怡很完美地接過了師姐鞏俐的接力棒，此後，此女紅得一發不可收拾。至於《幸福時光》裡面的董潔，她的名氣則遠弱於章子怡，不過，她的星途始終坦蕩，現在都做了賢妻良母。

2002年的《英雄》，這部電影的出現，其實這是符合當時的商業片潮流，拍了許多藝術佳片的老謀子，很顯然嗅到了這種氣息，他需要改變。或許，李安的《臥虎藏龍》在奧斯卡的風光無限，大大刺激了老謀子的心靈。他決定一改舊貌換新顏，拍出了第一部古裝商業大片，《英雄》可謂星光燦爛，李連杰，張曼玉，梁朝偉，章子怡，陳道明等人的加盟，讓《英雄》到處呈現英雄本色。我記得當時，這部電影的宣傳力度非常強大，輔天蓋地，轟轟烈烈，種種花絮讓影片賺足了眼球。老謀子為此虎視眈眈，打算衝擊一下奧斯卡，後來還是名落孫山。我除了看到了絢麗多彩、震懾人心的大場面外，《英雄》並沒有讓我有多大的驚喜，現在看來，我的感覺更加如此，儘管它的票房大豐收，並且獲得獎項很多。

2004年的《十面埋伏》，2005年的《千里走單騎》，以及2006年的《滿城盡帶黃金甲》，這三年里，老謀子似乎愛上了武打古裝戲，自從《英雄》讓他賺得腰纏萬貫，他嘗到了商業大片賺錢的巨大甜頭，於是又有了《十面埋伏》，除了劉德華的加盟是一個亮點外，《十面埋伏》所呈現出來的視覺與質量，都跟以前的作品有所下降，不過仍擋不住老謀子票房的大賺。至於中間還夾了一部文藝戲《千里走單騎》，這可能是老謀子年輕時對自己的偶像高倉健一種敬仰之情吧。而《滿城盡帶黃金甲》又讓老謀子對古裝戲瘋狂了一把，同樣大牌雲集，周潤發，周杰倫，另外還有讓人有嚼頭的鞏俐的回歸，我也不知道此影片好不好看，總之，跟之前的幾部商業大片一樣充滿了熱鬧與嚼頭，戲外喧譁戲中平庸——那幾年，老謀子的古裝戲都讓我產生了一種視覺上的審美疲勞。

2009年的《三槍拍案驚奇》，是息影三年後的老謀子出山之作，其實他一直忙忙碌碌，三年來，他在搞北京的奧運會，在搞韓國的圖蘭朵，在搞國慶六十週年晚會，等他搞完這些，他又回到了電影裡。不知道三年來削盡了他的電影才華，還是其他原因，他的《三槍拍案驚奇》，選擇了當時紅得發紫的小瀋陽，結果電影並非讓人期待的那樣驚奇，有些人為此吐了很多口水，也拍了大量的磚頭，這是老謀子的轉型之作，卻也是失敗之作，或許是他歷年來作品中最差的一部。三槍在人們的口水中，讓老謀子感到了電影不能胡拍，這次息影卻息出了一堆麻煩。

2010年的《三楂樹之戀》，看來老謀子吸取教訓，對自己的作品進行了一次返璞歸真，洗盡鉛華後的《三楂樹之戀》顯得純淨而浪漫，感人而清新。應該說，這部純淨的文革愛戀賺盡了大家的眼淚，也讓人讀懂了老謀子的狡猾之處。當我們嘗夠了商業大片的重口味後，這次嘗到了小清新與寡淡，可見老謀子的太極拳打得如此神采飛揚，以前的老謀子又回來了，他還是他，沒有變，歲月洗盡不了他的滄桑。這部電影大部份情節是有原型的，屬於真人真事，由當事人講述，讓作家艾米寫下了《三楂樹之戀》的長篇小說，那一年，很多人都在談三楂樹，談老三，談那一場生死的文革之戀。

2011年《金陵十三釵》，這是老謀子剛出爐的新鮮電影，據說為此花了六億巨額現金打造了這部《金陵十三釵》，昨天，很多人看了，還是被感動了。老謀子用妓女的視角來詮釋對南京大屠殺的恩怨，這是個全新的視角，跟以往的南京大屠殺的影片不同，它雖包含極大的苦難，卻藏著人性的溫暖。在那個毫無人性、戰火紛飛的年代裡，十三釵用她們悽美而蒼涼的情懷，演繹了一段不平凡的故事，這裡到處是卑微低賤的生命——在戰爭面前——還是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人，老謀子用他的藝術為我們講述了不一樣的南京大屠殺，沉重，抑鬱，悲苦，屈辱，仇恨……讓人感慨，不知道《金陵十三釵》又把老謀子帶向了一個怎樣的高度。

2011-12-17於揚州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