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18 08:17:41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會提標題這樣的問題,很顯然,我要說的是電影《金陵十三釵》。我著眼的是故事,所以也就有著嚴重的劇透,事先說明一下。
電影一開始,一群沒隨身帶行李的女生在南京城裡跑,身後是瘋狂追捕她們的日本兵。這是教會的女學生,本來她們是在書娟的帶領下準備坐書娟她爹找來的船逃離南京的,可久等船不來,卻等來了飢渴的日本兵。為了保護她們,李教官等本來可以逃出南京城的國民黨軍官與日本兵打了一場惡戰,結果是,李教官的部下幾乎死光了。
等女學生在神父認養的孤兒陳喬治的帶領下倉惶逃回教堂、並與入殮師貝爾途中保護的另外兩位女學生相聚後,教堂門外聚集了另一隊女人,也就是由玉墨帶隊、濃妝、著艷麗服飾、拎著笨重箱子的妓女們。順著鏡頭,從教堂彩色玻璃窗看到的這些女人,可算得上是絕美。然而美則美矣,卻產生了矛盾——如果一隊素服、沒帶行李的女學生都被日本兵追得如此險象環生,這些惹眼、而且拎著手提箱的妓女們是如何安然到達教堂門口的?(同樣的問題在影片後段還可以問一次。有兩個妓女中途要跑回妓院取東西,雖然日本兵就在教堂外守著,但她們就是能夠神通廣大地溜出去了。這是為什麼?)
在妓女們翻牆進了教堂,與入殮師貝爾、女學生們打過照面之後,李教官也進了教堂,並把那個身命垂危的士兵交給妓女們(這是那兩個妓女跑回妓院取東西的動因,取東西的那場戲很慘,但與主線沒什麼關係)。次日,李教官把衝進教堂凌辱女學生的日本兵引到教堂外,又進行了一場激烈、聰明、果敢的槍戰。這場戲與前一場保護女學生的槍戰戲是影片的亮點,讓人動容,有壯烈之美。可是與十三釵的主線實在有些遠:這不是拍集結號啊,到底誰才是釵?
又是「沒什麼關係」,又是「實在有些遠」,那《金陵十三釵》的主線到底是什麼?我認為是戰爭時期教會女生與妓女們之間從誤解到和解、進而救贖的過程,是一個女人的故事,因此,那些男人便顯得突兀。
在那些突兀的男人裡,最突兀的莫過於陰差陽錯從入殮師變為神父的貝爾。本只是趕來給神父入殮的他,一開始並不情願做更多的事情,只關心「錢」。當看見妓女們的時候,他所想的也不過是來一場性交易,甚至還cosplay成了神父來勾搭玉墨。之後,當日本兵企圖衝進教堂強姦女學生時,他的本能反應是拿出那張「我是美國人」的破布躲進衣櫃裡——是的,就像之前日本兵會追著素服的女學生跑卻沒有發現濃妝艷抹的妓女一樣,日本兵雖然全樓搜羅女生,尿也尿了,砸也砸了,但就是沒有搜到他所在的大臥室。然而,在聽多了慘叫之後,入殮師貝爾突然覺悟了,他裝成神父,出來做了英雄。可被日本兵打了兩下之後,他立馬從英雄變狗熊,躺在樓梯上睜眼閉眼了。那局面由誰來收拾?另一個男人,躲在教堂外的李教官。如何收拾?也就是之前說的那場槍戰。
或許貝爾需要一個成長的過程?但我看到的只是伴隨劇情需要的不穩定發揮,因為後來貝爾向玉墨說他之所以做入殮師,是因為他的愛女七歲去世前希望他能夠把她化得美美的。「如果你女兒活著,和這些女學生一樣大了。」玉墨對貝爾說。——一個對女兒如此之愛、甚至因此做了一名入殮師的男人會有之前那些荒誕舉動,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另一個男人,說不上多麼突兀,但編劇沒把劇情的線縫好,那就是神父領養的孤兒陳喬治。為什麼這麼說?當妓女只有十二個、卻要湊十三釵的時候,陳喬治自告奮勇來充數。當電影旁白、也就是書娟那個角色說「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陳喬治」的時候,我想編劇寫到這裡恐怕還挺高興的:終於給陳喬治交代了一個好去處。但後來,當十三釵赴會、女學生們成功逃走之後,書娟又說:「我以後再也沒有聽到關於這些妓女的消息。」這就露了餡。要知道,陳喬治和那些妓女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交代了一個,也就交代了其餘十二個。一個故事的結局交代了兩遍,這線可不是沒縫好嗎?
回來繼續說故事。那場槍戰之後,日本人點數了十三個女學生去唱歌。從民族大義的角度看,不能唱;從保存個人生命的角度看,應該唱。但因為不確定是否只是單純唱歌,所以妓女們打算頂替女學生。用玉墨的話說便是:「我們什麼男人沒見過,這些女學生就算安全回來了,如果身子被糟蹋了,以後還活得下去嗎?」但接下來呢?衣服換了、改了,家當交代了,秦淮景唱了(唱到一半卻出現書娟幻覺的場景,十二釵在教堂里走台步),頭髮也剪了(卻是貝爾給玉墨剪完之後,其他妓女們看著好,主動要求之後才剪的——關於此我再多說幾句。編劇之一劉恆說,之所以設置一個入殮師,那是因為入殮師是會化妝的,可以幫妓女們裝扮成女學生。這說法讓我吃驚,要知道,妓女們最擅長的可不就是化妝/化裝嗎?),尖玻璃裹塊布往胸口一塞防身武器也有了(安全嗎?會不會還沒殺人,先傷了自己?),但就是沒有教唱歌。如果日軍真的只是叫她們唱個歌怎麼辦?對此不交代清楚,犧牲便顯得缺乏分寸。佟大為的戲讓人感動,不在於他最後死了,而在於他所演的那個李教官,是一個有分寸的人物,從布雷到引敵到最後同歸於盡,做的是一個有分寸的犧牲。
陳教官是軍人,可以有分寸,為什麼這些女人就不能缺乏分寸?當然可以缺乏。但問題是,那些女人,特別是玉墨,不是傻女人,如果她們打定心思就是要魚死網破,那也得有個交代。可惜的是,如同之前許多關節點一樣,雖然電影長達140多分鐘,但沒有就此給出充分的交代(只記得貝爾給陳喬治出了無厘頭的跳車建議後,陳喬治說我要儘量拖延時間,那妓女們呢?),可有可無的床戲倒是演了一場。
事實上,編劇最後還是讓這些女人缺了大分寸。那個叫小蚊子的妓女,上車前竟然還露了怯,大喊自己不是女學生,貝爾把那個招財貓給了她也沒能讓她冷靜下來。對十三釵群像而言,這是一個糟糕的結尾,但的確又不能不這麼演。因為要給書娟那個不得已當了漢奸的爹的結局一個交代。那爹雖然沒在一群去唱歌的女人裡看見自己的女兒、雖然看到小蚊子哭鬧的場面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沒慌亂,客觀上幫忙圓了這個謊,故事得以進行下去。這岔出來的一場戲,的確讓配角的形象完滿了,但卻以主角的色彩便黯淡為代價——畢竟之前做了那麼多準備工作呢!——,實在有些不值得。從這個角度看,我認為,雖然演得不錯(特別是佟大為),但電影裡那些為男人而岔出來的戲碼幾乎都是多餘。
雖然只想說電影,但到了末尾,我還是要提一提小說。《金陵十三釵》的小說我是早讀過的,幾年過去,如今我只記得小說的最後,妓女們上車前,忘了是和教堂裡的誰(神父?)告別,摸到了玉墨袖口裡的剪刀,知道她原來早就做好了最後的打算。這便是小說對妓女們最後的形象定格——金陵十三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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