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壞電影

    我本來毫無看的念頭，被勾起興趣是因為前幾天趙睿發了一條狀態，類似於看後很難受電影很壓抑，我就有點好奇，難道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樣？

    立琛清明節那天和我閒扯淡，說希臘從開始就是希臘，而美國再發展1000年，也不會變成希臘

    恩，我很喜歡這句話裡表達出來的意思，從這個角度來看，金陵十三釵是一部 「好的壞電影」

    說它是壞電影，是因為從開始，它就不是好電影，說它挺好，是因為張藝謀這一次把這部壞電影拍的不錯

    再說的清楚一些，這是一種「販賣」，大多數被販賣的東西是一種虛假的快樂，而金陵十三釵販賣的是一種虛假的痛苦，其實這一點讓我覺得挺好，在這個快樂好似無處不在的世界，讓人們看到痛苦是一件好事

    除了痛苦，還有愛國和仇恨，有非主流影評說這部電影煽動仇日情緒，「影響很不好」云云，我認為言之過重，因為這只是簡單的、懸空的、廉價的愛國和仇恨情緒，你賣，我買，即便不心知肚明，也樂得其所，唯一的問題是，太過鮮明的民族傾向讓我覺得老謀子獲國際大獎的野心是不太可能實現了

    那麼什麼是複雜的，立體的，有根基的？那是這樣一種想法——日本人燒殺搶掠奸，我理解他們為何如此，我知道，在某種情況下，中國人，甚至是我自己也可能會變成這樣，再退一步，我不會這樣，但我知道有一部份人類會這樣，這正是悲劇性的根源，然而我理解，卻不讚同，也不原諒，由此產生出憎惡，仇恨，和恐懼——對自己另一部份的恐懼

    但片中，日本人是被非人化的，張藝謀唯一的表面功夫是企圖塑造一個略微豐滿的日本上層軍官的形象，但意圖過為明顯方式也很幼稚，最終的效果是一部怪獸片，變成了《狂蟒之災》和《大白鯊》，一群無法被理解的和我們不同的怪獸想要吃掉我們

    因而，十三釵雖然在情節和敘事上是比較完整的（這是大好事，劇本過關的國產電影恐怕很少見），在情感上卻是傾斜的、不完整的，日本人在整部電影中缺席了

  

    十三釵的另一個大問題是倫理上的，那就是，十三釵為什麼要去頂替那十三個學生？張藝謀在這裡又做了一下表面功夫，蝙蝠俠在準備的時候問了一下陳喬治，「在上帝面前人是平等的，那為什麼讓她們去替女學生死？」小偽娘回答說：「我們只能這樣做」，只有這一句話，而且回答是模糊的，因為顯而易見，他們並不是只能這樣做，這個「只能」，是「事已至此」呢？還是「本該如此」呢？

    按我理解，張藝謀是背後的邏輯是「本該如此」，這裡是非常有意思的，先設想一下，如果那十三個人不是妓女，而是紡織女工，那是不是也應該去頂替？如果那有26個妓女，是不是應該選出13個去頂替？如果那13個人是同情中國人並且站在中國人一方參與戰爭的國際人士（白求恩），是不是應該去頂替？如果那13個人，是同情中國人並且站在中國一方參與戰爭的日本人（假設有的話），是不是應該他們去頂替？如果可以用一個人去頂替13個人，那個人應不應該去死？

    那把話挑明了吧，影片中有三種「替死」，第一次，是佟大為替女學生而死，相信這是觀眾們認為最理所應當的一次替死，觀眾和張藝謀的背後邏輯可能是——1.戰爭中軍人應該替平民死 2.男人應該替女人死 3.成人應該替年輕人去死（實際不成立，因為陳喬治也去替死了）；第二次是十二釵替女學生而死，背後邏輯可能是——1.不純潔/不良家/不自重的女人應該替純潔的女人去死 2.熟女（或者乾脆是妓女）應該替處女去被人強姦（1,2也可以是同一條） 3.成人應該替年輕人去死 4.沒文化沒知識的人應該替有文化和有知識的人去死（這實際是不成立的，因為玉墨的存在）；第三次是陳喬治去替女學生而死，背後邏輯可能是——1.男-女 2.沒文化-有文化 3.他是被神父託付照顧女學生的，所以他應該死

    張藝謀顯然認為，這三次替死都是「應該」的，影片裡的女學生雖然被妓女所感動，但是她們顯然也認為妓女替她們死是應該的，張藝謀也顯然認為，生命之間有貴賤之分，我甚至敢肯定，在張藝謀的觀念中，有一個連他自己或許都不知道的排序表，從最該替別人死到最該被別人替自己死過渡，比如老年妓男>老年妓女>老年士兵>中年士兵>中年妓女>中年普通男性>中年普通女性>國際友人>年輕士兵>年輕男性>年輕妓女>年輕男學生>年輕女學生>孕婦，我這當然是隨手打出來的，假設的第一優先級是年齡，也有可能張藝謀的排序表和這個不一樣

    這個背後邏輯的背後還有背後邏輯，比如年老的應該替年輕的去死，這後面隱藏的標準到底是潛在生命長度還是一種對自己民族的保全或者兼而有之？

    我自己的觀點是，這樣的一種犧牲，並不高尚，但是感人，我們在那種危機之下，受到一種來自基因的生物性的幾乎沒有道理的難以自抑的感召，類似於母愛

    不管這十三釵是因為什麼樣的內部原因去赴死，她們在上車的時刻都不應該是婊子，可在我看來，張藝謀只是殘酷的讓她們作為婊子去死了

 

    還有一個也許更加殘酷的問題，被張藝謀很有技巧的規避了，十三釵中，最後上車的時候，一個妓女突然哭喊著說自己不去，自己不是女學生，可是現場沒有日本人聽得懂，最後被仍然被拉上了車，張藝謀的這一手段位是很高的，他避免被別人說在塑造「高大全」的形象，而是彷彿同時賦予了這個妓女軟弱與偉大

    但是我仍然想很討人厭的問一句：如果這個妓女在地窖裡面說她不想去，那又如何是好？——個體有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如果這是高尚的行為，我們能不能選擇不高尚？這是不是一種團體的暴力壓迫了個人意志？

 

    我說十三釵是好的壞東西，好東西與壞東西就像不小心流出的性愛錄像和AV，十三釵當然是AV，但若讓我給這個影片打個星，我可能會打四星，哪怕五星也無妨，因為我們看到了太多不好看的女優，不給力的呻吟，單調沒有創意的活塞運動，壞的壞東西我們看得太多了，對於這種很像那麼回事的AV，我舉雙手贊成——但它仍然是虛假的、看不到人性的、廉價的、平面的、華麗的、精美的、花了六個億的空殼子，它也許觸發了某些觀眾真實的情感，但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ps.好多人覺得一排妓女唱著秦淮景款款走來的鏡頭很蠢，我覺得很贊，這一段是非常帶感的，很魔幻

pps.南京話我怎麼覺得不太純經過改良了，也有可能是我在南京待得年頭還不夠

ppps.拍出了那種極端環境下的一丁點格格不入的溫情，這是張藝謀的厲害之處

pppps.浦生死的時候臉化得太死灰了，簡直有超現實主義風格

ppppps.裝甲車的爆炸場面還是有點假，能看出來是某個工作室做出來的「粒子」效果，其實已經花了6個億了，就再多花幾千萬請國外特效公司搞一搞多好...

pppppps.顏色和攝影很亮

ppppppps.佟大為才是蝙蝠俠，他用槍幹掉了超過一個連的人，加上一輛裝甲車

pppppppps.我知道敢死隊排成一排顯得更加壯烈，不過他們要是迂迴包抄可能效果更好一點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