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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十三釵--The Flowers of War

金陵十三钗/TheFlowersOfWar

7.5 / 56,313人    146分鐘

導演: 張藝謀
編劇: 劉恒 嚴歌苓
演員: 克里斯汀貝爾 保羅薛納德 倪妮 張歆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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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殊君

2011-12-21 05:21:11

因為是女子。


第一遍小說在大一讀完,同學知我喜歡紅樓夢,經常提起金陵十二釵。她向我推薦這本書,說,不妨從另一個視角看看。當我發現此書根本和曹雪芹筆下的故事毫無關係時已經晚矣,因為故事已經開始,向來不喜歡做閱讀的逃兵。我倒是想看看,一幫風塵女子如何擔得起金陵十三釵的名號。
一群不諳世故的純潔女孩對壘一群閱人無數,體格風騷的秦淮女子。在女孩們心裡,早就擺好了一個等式,妓女=骯髒=醜惡=不該被救的群體≠自己的同類。她們排斥她們,憎恨她們,還偷窺她們,對她們充滿好奇,充滿知曉秘密的慾望。其實,都是女子,女孩子們害怕的不過是自己心底的醜惡想像,關於日本士兵施以的暴行,玷污她們純潔軀體的可怕行徑。她們視自己的身體如同最珍貴的財產,拼死自衛,而那群秦淮河來的窯姐卻以此作為謀生的工具,毫不自愛,她們賣弄風情,裸露肌膚,身上每一個部位都在發散吸引雄性的荷爾蒙。危險又誘惑,她們不知道嗎?日軍是連老弱婦孺都要姦淫的,女孩子們恨不得變了性別,掩藏所有的女性特徵,而這樣一群從秦淮河浩蕩奔來的女子,即使作為落難者,還是不改本性,佔據了教堂的地下室,把風月場煙花地的習性帶到了聖潔寂靜的教堂。
門外是早已陷落的南京城,而門內是兩群女子的對抗,以及一個半吊子神父的搖擺不定。
電影並沒有教化我們仇恨,也沒有更多譴責和鞭撻的力道。關於戰爭的殘酷與日本兵的泯滅人性大概只是導演敘事的必要元素,在這場戰爭里,教堂才是主要陣地,許多心理攻堅戰在這裡上演。
一群避難的窯姐,一個前來處理後事的外國入殮師,一群驚慌失措的教會女學生,一個神父收養的男孤兒,兩個倖存的中國士兵。和平時代里幾乎不會有交集的人群因為一場劫難而因緣際會,佟大為飾演的教官原型應該是你小說里最後被砍頭的戴濤,小說里,他和王浦生曾在教堂安度過一段時光,教官和趙玉墨有一斷曖昧情愫。彼時,豆蔻哄著浦生娶自己,替他彈奏不成曲調的琵琶。而趙玉墨拉著教官跳風情萬種的舞蹈調情。窯姐們嬉笑怒罵,毫無避諱。夜夜狂歡,教堂裡的另一群女子為此咬牙切齒,商女不知亡國恨啊。
我卻很喜歡這段描述,儘管在電影裡無跡可尋。佟大為的軍官被極度的正面化了,他從一開始率領部隊為女學生逃入教堂作掩護,再到後來的獨自戰鬥至死,期間還開槍打死了想要侮辱女學生的日本兵。他沒有留在教堂這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因為這樣日本人就有搜查教堂的理由。我想,當無力再為保衛國土而戰,那麼救一些百姓,給她們一些希望也好。
這條線戛然而止,王浦生也很快不治。電影在這段有些用力不均,前半部份給了戰鬥過多鏡頭,私以為可以分攤到後面的劇情中。把中國士兵安排進避難者中,這樣各種人性的衝突會更加鮮明,大概導演是想把衝突點集中吧,故而設計了入殮師這個新角色,由他擔負起敘事的支點。以一個被捲入戰爭的異族人作為見證者,來看和感受這一切美和丑,愛和恨。
故事最讓我驚心的一段是日本兵衝入教堂找到躲在樓上的女學生並且追逐,撕扯她們衣服的一段。這一段節奏尤其緩慢,內心的擔憂與不忍被一點點放大並緊繃起來。女孩們驚恐的眼神,悽厲的叫聲充斥著聽覺。這是一種心理上的刺激與煎熬,對於藏在地下室的秦淮女子,對於想要反抗卻手無寸鐵的入殮師,對於我們坐在螢幕外已經入戲的觀眾,都是極其難受的,這兒的女學生不單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她們也許是所有戰爭中被殘害致死的縮影,而這場暴力,是南京城每個角落時刻都在上演的惡行,日本人有極度的戀童癖以及對於童貞的索求,教堂的十幾個女學生在他們眼裡是新鮮誘人的食物。入殮師反抗無果,被打倒在地,眼前是一具女孩墜落的軀體。這一刻,他終於知道自己應該守護什麼,無法再置身事外。
教官的一發子彈為女學生們贏來了自救時間,日軍的注意力被轉移。以一條命換十幾條,再拉上一群鬼子陪葬,這算是不錯的結局。教官從建築物上墜落,身上綁滿了引線,下落的重力拉響了炸彈,這衝擊波震到了教堂的玻璃。書娟目睹這一切。
書娟的視角帶我們看這個亂世。包括那些秦淮女子。我記得小說里女孩子們還私下評選誰最美,答案是玉墨。她們雖然表面上與秦淮女子們劃分界限,但在內心裡對她們充滿好奇。她們的隨遇而安,安之若素,讓那些寢食難安的女學生們打心眼嫉妒。都是女子,為什麼能有如此不一樣的生命狀態,她們的奔放不羈,浪蕩風騷不僅吸引男性,也在刺激這群少女。中國傳統審美規定下的女子都是內斂端莊的,從少女到少婦,她們遵守著傳統意義上的婦德,規範著自己的容表。她們斂藏著女子的媚態,不懂得如何張揚風情。這大概也於男權主義的偏狹有關,他們要求妻子端莊靜好,舉止得體,又對風月煙花中的女子迷戀不已。
書娟和其他女孩子一起代表著傳統與美德,而玉墨她們則是倫理外的叛逆者。這衝撞難以避免,但無形間,矛盾在稀釋,書娟窺視下的玉墨,漸漸打破了她意識中的壞女人定論,她有一口流暢的英文,受過不錯的教育。在那幫女子裡最冷靜,最有主見,也最會吸引男人。她身上有很強的念力,在這樣動盪的環境裡保持自身不變的優雅與風情,踩著高跟鞋旖旎生姿。彷彿還是那個秦淮河上風光佔盡,冷艷動人的趙玉墨,哪裡有落難的樣子。
她們不會懂得,秦淮河女子處世的手段從哪裡學來。玉墨對著貝爾講述自己的身世,在13歲那年,她開始賣笑生涯。她也羨慕女學生的單純自愛,自尊自重。故事的末尾,那群女子們扮上了學生裝,剪去了長髮,還原了最初的少女模樣,我驚覺,鉛華褪盡後的女子們其實有另外一種動人之美,楚楚,清麗,甚至有些拘泥。那也是她們曾經的扮相,只是過早的踏入紅塵,拋棄了自我。
不得不提那一支秦淮景,在進入影院之前就已經聽過十幾遍了。不過那都是不帶入情境的,單純的喜歡曲調,柔軟,旖旎,撩人,彷彿帶來了秦淮河上歌舞昇平的繁華景像,記得豆蔻去翠禧樓那琵琶弦的畫面,鏡頭掃過已成廢墟的秦淮,房間裡東西四散零落,但我從殘存的建築中仍可辨別出昔日的秦淮景像。
曾去過南京,且夜遊秦淮,想著明末那一群女子,也在亂世,做了一番事業。現在,大概又加上了另外十三個女子,這些身影總能在烽煙戰火裡粉飾出一個太平與靜好的假像,治癒離亂中的悽苦與傷痛。如果導演能給一些她們曾在秦淮彈唱歌舞的畫面,配合著秦淮景,也是一種不錯的觀感。
我有一段情,唱給諸公聽。諸公各位,靜呀靜靜心。這段曲子,成為她們的壯行歌,也成為女學生們的靜心曲。秦淮女們留給她們最美好最淡然自樂的一面,也給這電影留下最動人的一段。
臨別時,最堅強的玉墨對著貝爾哭起來,她知道,這一去,即是永別。但她是不悔的,她的眼神最後被簾布遮蓋。十三釵,被日軍的卡車帶走。再也不曾回來過。
嚴歌苓新版的小說里,給了她們結局。
趙玉墨是十三個女人中唯一活下來的,也是她證實了那次日本中高層軍官如何分享了她和另外十二個「女學生」。其中有兩個企圖用牛排刀反抗(從威爾遜教堂餐廳裡帶走的牛排刀),但反抗未遂,當場被殺害。其餘十一個女人在日本軍官享用夠了後,又被發放到剛剛建立的慰安所,兩三年內,相繼死去,有的是試圖逃亡時被擊斃的,有的是染病而死,個別的自殺了。趙玉墨的倖存大概應該歸於她出眾的相貌和格調,享受她的都是中下層軍官,因此對她的把守漸漸放鬆,使她終於逃跑成功。大概她是在做了四年慰安婦之後逃出來的,至於她為什麼要整容,我姨媽一直找不到答案,我也找不到答案。
這是一部值得看的電影,不為別的,因為是女子。因為那些俠肝義膽的血性女子。 她們守護的不僅是幾個女學生,也是內心深處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尊嚴。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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