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亂世，該當有此傳奇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這是一部好電影。

 
在看之前，我沒有去看任何的關於這部電影的評論或者是預告片，就是為了保留對他的最原始的觀感。甚至在這一期的《外灘畫報》上關於張藝謀的專訪，也因為此原因而跳過沒有看。在影片完結以後，黑漆漆的影廳裡，觀影的人都一個個的往外走，我坐在左後一排的黑暗裡，看著螢幕上的一個個名字，配合著音樂，一個個閃現又閃過。

這個時候，我心裡的憤恨，都隨著電影的結束而慢慢退去。心中留下的，是再燈光輝煌中漫步走來的曼妙身影，還有即使是犧牲的時候，依然昂起頭顱，滿懷不去眼神激盪情懷的渾身是血的戰士。觀看這樣的一部電影，就像觀看一部活的，歷史長河裡短暫存在，卻永垂不朽的傳奇。我本來認為看完後，我滿心記住的，只有對這段歷史的憤怒。但是，如同上述，給我印象最深的，卻是善良的人性與救贖。

這是一部好電影應該有的品質。它傳達的不是仇恨，也不是煽情，更不是滿心滿意的說教。而是真實的表述，用藝術的手法傳達出人性的光輝與燦爛，讓人深思。

用這個標準來說，張藝謀的《金陵十三釵》委實做到了。

在出電影院後，我發了條部落格——Again ， it is really a good movie.

 
在電影中，除開來扮演「偽神父」的克里斯蒂安•貝爾（雖然他是奧斯卡得主，但是原諒我，我真的沒有什麼印象）。讓人眼前一亮的任務，應該算是佟大為和倪妮。

尤其是佟大為，由《奮鬥》以及其他的趙寶剛系列電視劇，讓我對他說的滿身的痞子似的氣質絲毫無感，甚至是不喜歡的地步。但是在此中，他的演技絕對得到了最大的挖掘。他所代表的那一批為女學生而死的鬥士，無法不讓人感到震撼。試想，面對著坦克這樣的武器，只能組成人牆去摧毀，一個倒下，後面的繼續上。真真的叫人感嘆英雄出處，而又血脈噴張。如我這樣的對於戰爭厭惡至此的人，也憑空生出想要欲血殺敵的還買情懷來。最讓我感到動容的是他的眼神。面對途中收留的浦生，還有面臨死亡威脅的女學生，那是不忍同胞弱者受辱赴死的悲哀。面對將死時候眼前的敵人，卻又是不屈以及徹底蔑視的從容——一個眼神，就可以看出與此前的差別。不得不說，佟大為在這部電影裡給我留下了非常大的印象。在最後一刻與人同歸於盡的那一剎那，我幾乎要站起來吼叫：「讓這群小日本去死！」

再說倪妮，也就是玉墨。張藝謀果真有挖掘信任的眼光以及捧紅他們的能力。就算我看電影之前，也能從無數人那裡聽到這個名字，而且跟隨者的幾乎都是讚譽。這個女人有種天生一樣的優雅，讓人願意沉溺其中一般的優雅與高貴。精美的旗袍，包裹著的，不僅僅是她受傷害的靈魂以及軀體，還有她美好的心靈。她哭了很多次。一起逃難的姐妹被日本士兵姦殺後，與約翰一夜纏綿的時候，與約翰分別的時候。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一臉的高傲與凌然不可侵犯——無怪乎曾經的「英格蘭女王」的稱號。她本是妓女，卻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帶領受盡世人唾罵的「商女」，慨然赴死。整部電影的充滿溫情與美好的閃光點，在這個角色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一面是戰爭，是南京大屠殺的歷史背景下，微弱的微不足道的可憐故事。侵略者的殘暴與扭曲，戰爭的悲鳴與瘡痍。罪惡在這種時候似乎變得理所當然一般。我強大，所以我可以欺侮。你弱小，所以你活該受盡折磨，萬般侮辱。

我幾乎不願意面對這樣的一個宏大，而又艱澀的話題。奧斯特的作品《黑暗中的人》中，作者關於伊拉克戰爭，對於布希進行了一般微妙的諷刺。他讓伊拉克戰爭沒有發生，911沒有發生，卻在另一個同樣的美國，發生了內戰。我想像，加入抗日戰爭也沒有發生，那回事怎樣的一個歷史？但是這樣的加入沒有意義。歷史的存在就是為了提醒我們曾經真切發生過的事實，並且永遠記住——不管你願不原諒。


而另外一面，當然是溫情的人性。整部電影就在兩者的不斷較量中進行到最後。只是這次代表著人性的光輝的，是為人所不齒的妓女。

她們有多為人所厭惡？

連不諳世事的教會學校女學生甚至不願意和她們公用廁所。「老娘倒要看看你到底比姑奶奶乾淨在哪兒！」這句台詞一出來的時候，觀影的人很多都笑了。我卻是早知道這句台詞的（唯一的一個被劇透點）。我們從來被教育「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之類的等等，好像這樣的一個人群，活該就天生收到眾人歧視，被人所唾棄。

只是我們通常也忘了——人之初，性本善。

每個人的最初都是美好的樣子，只是遭遇不同，便邁入了不同的方向。誰不是受到生活所逼迫，才會淪入風塵。誰會甘願倚門賣笑，落得滿身不堪。只是這樣的女子，沒有生存下去的能力，所以只好帶上面具，掩蓋住本來滄桑而又悽苦的真面目。而在我看來，他們至少是靠自己過活，憑的也是自己生存，比所謂的二奶好得多。

而在香蘭與豆蔻僅僅為了琵琶弦和一副耳墜就回到險境，卻賠上自己的命的時候，我後面的某人嘆息道：「唉，值得嗎？」

我想了很久，僅僅是為了琵琶弦和耳墜嗎？

那是她們的生命。

這樣的人群，永遠是出於邊緣的。即使是在那樣的亂世，也逃脫不了被邊緣化的命運。他們毫無所依，這些亂世里依舊遭人輕賤的女人，只好把整個生命寄託於這些死物。在他們看來，這些東西就是他們活下去的理由，儘管荒唐，但是這就是她們的生命。

 
就是這樣的女子，為了與自己毫無相關的女孩子，選擇了把自己堵上死路。

其實應該是為了他們自己吧？為了曾經如同這些年輕的現貨的乾淨的女孩子一般的自己。她們也曾乾淨過，所以不願意這些孩子去承受那樣的罪惡。這樣的商女，突然有了大義凌然的舉動，可歌可泣。這就是人性的力量。


還有，書娟的父親，哪個為了女兒做了「漢奸」，最後死於斯本人槍下的可悲男人。他是個好父親，僅此而已。


電影最後，沒有交代「十三釵」的結局，我覺得也是好的。這樣的一些美好的如玉女子，我真心不忍看到他們在日本人手裡含冤受辱，或者玉碎瓦全。

煽動民族仇恨太過於廉價，抗日戰爭也好，八國聯軍侵華也好，戰爭的本質是征服，征服的手段都一樣。但是我們總可以找到在不屈抗爭中，讓人動容的地方。

我們只能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戰爭的錯。忽略侵略的一方，受苦的人，對受苦的人，被侮辱者對被侮辱者，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最後說一句，這部電影的確稱得上是張藝謀十年來的巔峰之作。如果拿不了奧斯卡，那中國電影以後沒必要去湊那份熱鬧了。


用那燈光搖曳裡的《秦淮景》作為結尾：

我有一段情呀, 唱給諸公聽

　　諸公各位 靜呀靜靜心呀

　　讓我來 唱一支秦淮景呀

　　細細呀 道來 唱給諸公聽呀

　　秦淮緩緩流呀, 盤古到如今

　　江南錦繡 金陵風雅情呀

　　「瞻園」里 堂闊宇深呀

「白鷺洲」 水漣漣 世外桃源呀


唉，想到就心酸。


（寫這篇影評之前，我喝了點小酒，所以一氣呵成，只用了一個小時。有些不夠好的地方，對不住了。湊合吧……）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