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金陵十三釵》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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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殤之國難
    1937年12月13日，一支非人類部隊攻佔了時為國民政府的南京，之後六個星期的燒殺搶掠，使這座已然垂暮的六朝古都徹底崩潰了。有關考證顯示，南京大屠殺死傷人數超過三十七萬之多，三分之一的南京城消失在了一場場縱火和飛機轟炸。七十四年前的這場慘絕人寰的殺戮，無論在何時何地什麼狀況下提起都會燃起每一個中國人的痛惜和憤怒。
    戰爭和愛情永遠是電影熱衷於再現的題材，張藝謀的這部《金陵十三釵》到底如何？是電影旗手的再弩之作還是新世紀中國電影的奇葩之花，早到零九年就有影評人或者觀眾遙相猜度。在看著聽著來自各方的閒言碎語，我終於按耐不住第一次在影院看了老謀子的電影。
    赳赳中華，共赴國難；血不流乾，死不罷休。我常常在想若身在崢嶸亂世，我定當以身捐軀絕不苟活。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以國史家仇作為背景的電影數不勝數，角度不同則故事意義不同；故事結構不同則人物設計不同；人物關係不同則內心感受不同。南京大屠殺這一歷史事件本為世界知曉，每年的祭奠活動或者倖存者求賠官司都會不時出現在新聞聯播或者報紙頭條。人們對南京大屠殺的關注始終處於緊繃狀態，嚴歌苓寫這個小說的時效性和民族性不言便知。大二時的我還曾不知量力，支起了一個巨大畫架和寬高數米的油畫布，準備畫一副震撼的南京大屠殺，還把自己戴眼鏡的形象畫到了其中，是一種自己對逝者的守望也是一種對戰爭的控訴，可羞愧的是終因畫術不濟寥寥放棄。
    即便看過很多戰爭電影還有歷史圖片，我還是不能想像自己若身在1937年的南京將是什麼樣的感覺，恐懼悲傷肯定不是一切感覺的全部。悽厲的哭叫聲和痛苦的嘶喊聲還有魔獸般的奸笑聲混著焦灼的味道，瘟疫血氣無時無刻的瀰漫在大街小巷，充斥著心肺和腦子。手無寸鐵的南京老百姓根本來不及去拿鐵鍬去找木棒，一顆顆冰冷幽靈似的子彈射向了他們。也許放學路上一個孩子正在背誦剛學的唐詩宋詞；也許一個婦女還在路邊挑揀便宜的白菜蘿蔔；也許一個男人還在揮汗如雨盤算著這一月來的辛苦所得……
    一切結束了，在南京城你看不到車水馬龍看不到人聲嘈雜，國民軍隊早已逃亡撤走，留下的只有日本人的耀武揚威。影片開始於一場激烈的敵我槍戰，一個美國殯葬師約翰·米勒（克里斯蒂安·貝爾飾演）在趕往教堂的途中與兩個教會學校的女學生相遇。還有一群女學生（張韻藝等飾演）們四處逃串，幸虧遇上了李教官（佟大為飾演）為首的國民教導隊才脫離魔爪。
                                               殤之花命
    戰國時期吳國地域有一不高的山頭小城堡極具戰略意義，喚作「金陵邑」，小城雖然規模不大確是古時南京被設置行政區域的開始，也是南京被稱為「金陵」的發端。隨著金陵邑影響力的不斷擴大，金陵的名號也越叫越響亮，成了古時南京地區的代名詞。說起「釵」，不過是古時婦女的一種頭飾，被用來指代婦女。
名著《紅樓夢》有個別稱為「金陵十二釵」，指代紅樓夢中十二位奇女子：林黛玉、薛寶釵、賈元春、賈探春、史湘雲、妙玉、賈迎春、賈惜春、王熙鳳、賈巧、李紈、秦可卿。嚴歌苓學習拿來主義加了一橫，寫了一中篇小說《金陵十三釵》（還有長篇），用十三釵指代秦淮河畔十三位風塵浪女子：紅菱、怡春、豆蔻、 香蘭、小蚊子、胖春花以及其他七位秦淮女。前者是古代上流社會公主少婦丫鬟，後者是民國下流社會賣肉為生的妓女。
    一部電影的好壞似乎與一個片名並無多大關聯，好像一個人的品質才學與這個人叫什名誰沒有多大關係。實則不然，對於一個人，一個能帶給TA自信、堅定和啟發的名字直接關乎TA一生的命運和別人對TA未見其人先知其名的印象。同理，對於電影一個貼切、易記、響亮的名字直接關乎這部電影主旨的詮釋、宣傳營銷以及觀眾的熱情和期望值。張藝謀至今執導的十六部電影的名字，如《秋菊打官司》、《大紅燈籠高高掛》、《我的父親母親》、《千里走單騎》等電影名稱都叫的響亮聽著舒心也給了觀眾一個最直接的內容預告和視覺想像。
    這部《金陵十三釵》官方給出了兩個外文譯名，分別是「南京英雄」和「戰爭之花」。「金陵十三釵」的名稱開始會讓人誤以為是紅樓夢的故事，大大吸引了觀眾的好奇心和關注度。「南京英雄」的外部譯名稍顯俗氣卻也直接，老外得到了非常有用的兩個資訊，這是一部關於中國南京的電影也是一部描述英雄事蹟的電影。唯獨「戰爭之花」這個名字抽象了點藝術了點表意也不透徹。只對中國觀眾來說其中最好的就是「金陵十三釵」這個名稱，另兩個譯名只能留著糊弄老外了。
    題為十三釵實為十四釵，其中還有一位重要秦淮女——玉墨（倪妮飾演），此女十三歲時遭到繼父強姦淪為妓女，十三歲以前是教會學校的學生，還有著很好的英文成績。恰是這樣的出身使玉墨成為了秦淮河頭牌名妓，也恰是因為玉墨藏在教堂地窖的妓女們做出了一個大義之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當玉墨說出前半句，紅菱接住下半句的時候，妓女們士勇的一面被激發了出來。她們為救不救女學生而爭執起來，也還是玉墨說要不是女學生孟書娟（張韻藝飾演）引開日本兵，你們的頭和屁股現在還不知道丟在哪裡。
    慣常被人不恥罵為下賤的秦淮妓女們在與教會學生短暫相處過後，在生與死面前多少有了點英雄的味道，生死亦花命，用自己的行動洗刷著千年來妓女在世人心目中骯髒的形象。
                                            殤之血戰
    國已淪桑，家毀炊廢，民焉有命，唯有逃亡。看過電影之後，只有兩種印象存在腦海，教堂外的血戰和教堂內的糾葛。教導隊的許大鵬（黃海波飾演）及其他人（竇驍等飾演）陸續犧牲了，只剩下李教官一人，他冒死救了一個叫浦生（朱良奇飾演）的男孩，並且熟門熟路送到了妓女們佔據的地窖，丟下幾句話便離開了。書娟的自述畫外音說，李教官走後沒有離開，而是在教堂對面的紙店保衛我們的安全。教導隊全部十四位弟兄們是整部影片中最真實存在的英雄。
    此時，在這個相對封閉的天主教堂，美國殯儀師約翰·米勒正四處尋找捐款箱，編劇給他的存在邏輯就是為錢而來，一個精明的美國人為掙幾枚民國銀元，豁出命穿過幾條街冒著槍林彈雨來為神父化妝安葬。我們姑且接受這樣的人物設定。可是我想知道偌大的天主教堂除了逝去的神父只剩十四個教會學生（十三個女生一個男生）了嗎？我們姑且也接受這樣的人物安排。那麼又是誰叫來約翰·米勒為神父化妝安葬呢?是陳喬治（黃天元飾演）打電話叫來的嗎還是寫信放鴿？另外開頭一段我們知道十三位教會女生也是要趕去教堂，可是他們是從哪而來呢？因為隨著影片展開，我們看到教會女生的宿舍就在教堂的二樓，外面炮聲轟轟屍橫遍野猶如地獄，她們穿著整潔提著箱子去逛了一圈嗎還是行為藝術？當陳喬治把約翰·米勒帶到一個鍋形大坑邊，解釋說神父是被日本人的炸彈炸飛的，現在屍骨無存。既然沒有屍體約翰·米勒還化什麼妝？既然沒有生意可做，約翰·米勒為什麼不走？還厚著臉皮到處翻箱倒櫃一個勁地找MONEY，這是光明正大的偷盜嗎？真的是因為神父房間那張寬敞舒適的床嗎?還是因為找到一瓶好喝的威士忌？還是因為玉墨那性感高翹的屁股？
    我來不及自問自答，一支小日本巡邏隊打破了教堂內暫時的安全和曖昧。十三位女學生被日本兵發現了。在神聖的天主教堂在至高無上上帝的眼皮下，小日本荒淫無恥的嘴臉暴露無遺，她們就是他們想要洩慾的花姑娘。看著空蕩的教堂已經沒有了她們的逃生之地，書架和一本本聖書是擋不住惡魔的獸慾的。在孟書娟的帶領下，十三個女孩只好向廚房下的地窖跑去，可是那裡有十四個秦淮妓女，她們本來不想和她們同流合污的。這個時候約翰·米勒躲進了神父的衣櫃，平時擔負照顧女生的唯一男生陳喬治卻也和妓女們一樣躲在地窖。當孟書娟在地窖口與玉墨四目相對的時候，她意識到已然來不及讓所有的同學們進入地窖了，相反還有可能徹底暴露地窖裡的秦淮女們。孟書娟當時一瞬間的思想鬥爭保全了妓女們慘遭強姦，而自己和其他同學們面臨的是什麼，她還來不及思考。
    我們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景發生了，女學生們在樓梯在大廳在房間在玻璃窗前，被小日本揪扯著淫辱著。鬼使神差穿了神父服裝的酒鬼約翰·米勒終於鼓足了勇氣，站在二樓朝小日本怒吼了一句，STOP，你們是高尚的人不應該做出禽獸的舉動……，其實小日本也知道自己只是禽獸，做不出高尚的舉動來。約翰·米勒高估了自己美國人的身份，在惡魔面前什麼人都是蛆肉。約翰神父的阻擋只堅持了幾十秒，魔爪再次伸向了女學生們。不幸的是，一個女孩墜下欄杆當場斃命，黑緞般的頭髮流出腦漿和血足以再次讓我們流下痛恨揪心的淚。
    正當惡魔就要實施強姦的緊要關頭，一顆來自教堂對面紙店李教官的子彈打破了荒淫的氣氛。這是一貫好萊塢電影令我們緊張抓心的橋段，我不知嚴歌苓和劉恆是在學習還是什麼。這樣的情節設置並不是不可，但放在這樣一個宏大電影背景里、放在這樣一個令人不忍觀感的情景里，也未免太過刻意和巧合吧。你可以說無巧不成書，可這巧也不是想來就來，如果孟書娟沒有跑到玻璃窗前，李教官沒有在瞄準器看到小日本猥瑣的臉，情節和故事就沒法繼續了嗎？我是說約翰·米勒是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做些什麼？或者陳喬治應該從地窖出來做些什麼？給觀眾一個雙重或者三重緊張豈不更好？
    危險和緊張過去了，十三個教會女生剩下十二個了。在教堂外面，李教官的機智英勇讓猥褻女學生的惡魔，一兩個三四個吃了炮灰和槍子兒。最後又用自己的身體作為誘餌，與剩下的五六個同歸於盡，完成了他生命最後的閃耀輝煌。
                                                                 殤之孽愛
    如果給《金陵十三釵》的戰爭戲打八十分，那麼冒牌神父約翰·米勒和秦淮名妓玉墨的情感戲只能得到二十分。
    編劇覺得約翰·米勒之所以成為一個殯儀化妝師，是因為他早年給夭折的兒子化過妝，這便成了他一個生存技能。編劇又覺得約翰·米勒兒子早亡情緒可能不好，就讓他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酒鬼。而且編劇還覺得約翰·米勒不光是個正常男人還是個老帥哥，沾花惹草未嘗不可，就讓他變成了一個見色眼開的色鬼。就這樣約翰·米勒變成了一個酒鬼、色鬼還有假神父，當然這與他救女學生時表現出的英勇並不矛盾，只是感覺多少有點分裂。
    玉墨這個角色是整部電影塑造的最為立體的一個形象，因為她的單一，她只是個在教會讀過六年書會講英文的秦淮名妓。她勾引約翰·米勒的初衷，就是要利用他那張美國臉，使自己和姐妹們逃出南京，這並不奇怪。然而立體並不是說豐富和真實，玉墨和其他十三位秦淮女藏在教堂地窖，已然打扮的花枝招展袒胸漏乳的搓麻抽菸喝酒，小日本的三光政策絲毫不影響她們玩樂的情緒，這邏輯上似乎有些不妥。
約翰·米勒和玉墨有過五次重要交流，第一次約翰坐在神父臥室窗口被剛走進教堂大院的玉墨吸引，玉墨給了約翰一個飛吻；第二次玉墨在禮拜廳主動找到約翰求他出面保護姐妹們，而約翰只對玉墨的屁股感興趣；第三次在神父臥室，玉墨又主動找到約翰提出了一個安全和身體的交易；第四次隨著進一步了解，在大廳玉墨主動告訴約翰自己的身世；第五次約翰要給玉墨化裝成女學生模樣，向玉墨講了自己的故事，情到深處二人開始親熱。兩個人前後五次以上的單獨正面衝突和交流，為他們的親熱做了很好的情感鋪墊。可這對於一個風塵浪女子和一個好酒好色的開放洋人來說，是不是有些太矯情和含蓄了呢。此時二人已經從陌生到了解，共同經歷了秦淮二女慘死、日軍大佐仗勢淫威和女學生自殺等事情，而且此時的約翰·米勒已經履行了真正的神父職責，影片也到了尾聲有沒有這場床戲已無大礙。還不如第三次在神父臥室直截了當願買願賣，約翰還沒扮上神父，玉墨還沒有被女學生感動，把二人本性徹底刻畫透了。然後再有後面的約翰假扮神父救人、妓女捨生取義，令人性自我救贖情節自然轉折更顯得震撼和感動。如果這樣，上面所謂的第五次二人相對，就變成了真正愛的離別，而現在只能看作是一種孽愛。約翰神父難道不知道玉墨此去凶多極少，還說什麼等戰爭過去，我一定找到你，帶你去我家鄉這樣可笑虛偽的話。
    媒體報導張藝謀不止一次提到《金陵十三釵》是他二十年來碰到的最好的劇本，張偉平應聲說道這也是他投資張藝謀電影十六年來遇到的最令他興奮的電影。我想這兩句話只能歸咎於影片宣傳營銷的需要罷了。愚蠢的媒體高明的宣傳語！
                                       殤之囈語
    電影《金陵十三釵》還在熱映，沒有看過電影的各位有何異見有何好奇，請先看再評。一個人相貌醜俊，品德才是關鍵；一個物件價值高低，有用才是關鍵；一部電影票房高低，口碑才是關鍵。《金陵十三釵》是一部好電影是一部有民族情懷的電影，它是張藝謀虔誠拍攝的電影，但不是張藝謀最優秀的電影。它是值得你買票觀看的電影，但不是你非看不可的電影。
    關於投資，媒體宣傳本片投資六億人民幣，其中克里斯蒂安·貝爾片酬一個億。即便如此除了貝爾本片再找不出第二個高價演員了，佟大為、黃海波等人光有幾場戲而已，花不了幾個錢。製片方面最砸錢的可能是整個拍攝地的置景費用和各種名目繁多的電影攝影機的租賃費，還有澳洲的戰爭特效團隊的費用高一點。這樣算來砍掉三分之一投資預算可能還顯虛假！我說山寨手機盜版碟、假煙假酒爛尾樓還不夠嗎?我們的電影就別瞎湊合了吧！
    關於場景，早在籌備前期我就聽說一大學恩師可能擔任該片美術指導，不想換了一個日本美指種田陽平，對於這樣一個重頭戲大多發生在封閉空間的電影來說。天主教堂的設計中規中矩，很好的完成了劇本和導演要求。只是戰爭戲密集發生的街道，我以為不夠開放和豐富，也可能因為資金問題，反正在整部影片中我沒有看到一個場景表明「這是南京」。
    關於演員，現在看來貝爾的加盟最大的價值在於宣傳和資金回籠，這幾天在電視上或者網路上不止一次看到張藝謀誇讚貝爾的演技，說他需要一種表演方式貝爾就給他三種，他需要三種貝爾就給他五種。今天下午我獨自看了貝爾零七年的西部冒險片《決鬥猶馬鎮》，這才明白克里斯蒂安·貝爾的演技遠超出了中國導演對演員的要求，可能對於貝爾來說，演一個《金陵十三釵》只不過是小菜一碟。另外不得不說的是玉墨的扮演者倪妮，零六年便在南京認識正上高三的她，五年過去了昔日的小師妹一躍成為今日的謀女郎，為她高興！倪妮是幸運的，玉墨這個角色出奇的符合她本來的相貌和氣場，像是為她量身定製的角色一樣。前者張藝謀的副導演去南廣挑選《山楂樹之戀》的靜秋，倪妮就沒有被選上。
    關於導演，迄今為止張藝謀的電影我全部看過並且學習過，也是我唯一看過全部作品的第一個中國內地導演。他的認真和敬業始終是我敬佩的，從紀錄片《張藝謀和他的金陵十三釵》之《一個鏡頭的執著》中我知道，從2011年1月10日到2011年6月22日，164天的緊張拍攝中張藝謀邊拍邊剪定了2958個鏡頭，每一個鏡頭他都會較勁……，不管上文評議褒貶，我最後要說的是中國電影需要這樣一顆較勁的心！
                                                                 寫於2011年12月20日夜
                                                                 改於2011年12月21日午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