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能做什麼——觀《金陵十三釵》有感

小男孩喬治對假神父約翰說——「What else we can do？」

聽聞《金陵十三釵》如何如何催淚，在電影院裡的我，細品著每個鏡頭，每一句台詞，很想知道冷血的自己，會在哪一幕落淚。
結果如我所料，哭不出來。
後勁卻不如我所料，有些東西梗在了喉嚨里，一直梗著，梗得我一晚無眠。
從頭到尾，老謀子都只負責煽情，不負責催淚，他煽得很克制，不給觀眾任何一個淚點，任何一個可以讓情緒宣洩的突破口，都沒有。在煽得有點火星子，眼淚正醞釀的當口，又製造些小幽默來把觀眾逗樂，那危機四伏下的片刻歡娛，卻是把人的情緒往更深處壓抑。
在女人們試穿女孩們的新衣服，發現胸太大擠不下，互相推搡笑罵的那一刻，觀眾也隨著螢幕裡的女人們笑了，笑著笑著，我很想哭。
這是人啊，有血有肉有笑有淚，鮮活的生命。那十四個女子，風姿綽約、談笑風生地步入教堂，繽紛艷麗的旗袍和呢大衣，桃紅，翠綠，湖藍，襯得炮火下一片暗灰死寂的教堂都有了光彩。
美國的殯葬工，為了殮葬一個神父前往南京的教堂，每天與死亡打交道的他，對著滿大街的屍體，無動於衷地穿行。
他才沒工夫去想，也不願去想，那些屍體在成為屍體之前，如何笑，如何哭，如何愛，如何生。
到了故事的最後，他一個個地送別那些秦淮河邊活色生香的生命上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即將成為屍體的女子，在這短短幾天的相處里，是怎樣笑過，怎樣哭過，怎樣愛過，怎樣活過。
而在冷艷高貴的日本人眼裡，生命不是生命，屍體也不是屍體，不過是些低等民族的支那豬，任意宰割、肆意踐踏。
看完了痛罵小日本沒人性禽獸不如？看完了慨嘆落後就要挨打一定要強大起來？持續性是多久？一晚？還是一週？能不能撐得比影片下檔的時間要長一點？
看完了，洗洗睡，明早起來該上班的上班，該擠公車的擠公車，該貪的貪，該嫖的嫖，黑心食品繼續黑心，恃強凌弱的接著凌弱，一點都不含糊。
別跟我說小題大做沒什麼可比性，別跟我說換了是你在同樣條件下你絕不會做出跟日本人同樣的事情來。
打個比方，假如強大的是我們，弱小的是日本人，當他們的生命價值在我們的眼裡等同於一袋馬鈴薯或者幾顆糖外加一招財貓擺件，玉體橫陳在你面前的是幾個你對著電腦螢幕擼了無數次的AV女，你上不上？
好吧，如果你說你不上，我對你的敬仰絕對猶如滔滔黃河水。並且，我會打開網路，翻開報紙，將你跟上面報導的那些挖地窖囚禁賣淫女、聲稱戴套不算強姦、輪姦幼女定罪為嫖宿、灌醉女下屬抬到酒店開房等等這些人嚴格區分開來。
其實我還是忍不住想問，你包二奶嗎？十個？還是一百個？自願XXOO跟強制XXOO有質的不同，哦，是的，那是當然，我不過想跟你探討一下，用錢、用權和用槍讓女人躺下的區別，就像電影裡約翰問喬治：上帝認為，人人生而平等，送女人還是女孩去（死）有分別嗎？
你自覺高人一等嗎？你鄙夷妓女嗎？你虐待小動物嗎？高級動物和低級動物不能拿來類比，哦，是的，那是當然，人的性命比動物高貴，我錯了，我之所以拿來比較是因為當年日本人眼裡的中國人，跟今天某些中國人眼裡的小動物沒什麼兩樣。
你對別人的苦難置若罔聞嗎？你見到類似小悅悅的事情發生會視而不見繞道而行嗎？見死不救不能等同於殺人，哦，是的，那是當然，別誤會，這會兒我沒拿你類比日本人，我想把你類比貝爾那個角色罷了，我以為你的人性，總歸要比一個殯葬工強些。
我？你問我會怎麼做？對哦，我說了你那麼久，怎麼就有嘴說別人沒嘴說自己呢？換了是我處於強者的位置上，我還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弱肉強食。現在我只是一個處於基層的小小公務員，若某日我成為了某長，我不知道我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因為錢與權的魔力很大，以我所受的教育、身處的環境會不會把我腐蝕掉我也說不準，可能我也會爬上女學生或者女下屬的床，不管她們願意或者不願意。
如果我是一個疲於奔命的業務員，我也不知道若干年後萬一我有幸成為腰纏萬貫的企業家後，我會不會開著我的寶馬，等在校園門外，接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學生，然後以七十碼以上的速度，疾馳在前往五星級大酒店的路上，可能路上也會撞死幾隻小動物什麼的，不過無所謂了，反正我有錢，錢能擺平。
如果我是一個學生（其實我多想能再次成為一個學生），立志除暴安良匡扶正義，在我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了警察，在我的同僚們借掃黃之機搜刮賣淫女的錢財順便淫一下她們的時候，我不知道我會不會也加入。
在我沒有掌握強權之前，我的信誓旦旦蒼白無力，只有在我成為強者之後，我的所作所為才有了實質意義。
也許你仍然認為這些發生在個別人身上的個別事件，不能跟當年日本人的暴行相提並論，但是對受害者而言，這些傷害所帶來的痛苦難道不一樣嗎？不管是群體遭受傷害還是個體遭受傷害，這些傷痛首先都是加諸在一個個具體的人身上的，被侵犯的痛苦，死亡的痛苦，身心創傷的痛苦，失去親人的痛苦……多數人的苦難便成了民族苦難，要永世銘記，少數人的苦難就是個別現象，可以忽略不計嗎？
那麼放眼中國，南京只是六百多個城市中的一個；放眼世界，中國也只是兩百多個國家之中的一個，況且，當年在世界強國眼裡的中國，不過是遠東的一個弱勢群體。
強，就可凌駕於一切之上為所欲為？弱，便要俯首貼地任人魚肉？
我真的很想問問跟日本人同樣冷艷高貴自命不凡認為有武力和強權（錢或權）就能征服一切的某些人——憑什麼你的生命就是生命，別人的就不是生命，憑什麼你的尊嚴就是尊嚴，別人的就不是尊嚴，憑什麼？！
強者，你真的認為你能一直強下去？你覺得你曾經加諸在弱者身上的那些傷害不會歷史重演輪迴到你的身上？
自詡為世界警察，宣揚普世價值觀的美國人，二戰之後駐兵日本，對當地居民，對那些婦女和兒童，犯下過什麼罪行，舉世皆知；日本人拼死抗議、遊行示威，彷彿忘卻了他們曾經對中國人，對中國的婦女和兒童，犯下了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罪行，而這些罪行，他們至今不承認，我們也無法做到舉世皆知，舉世譴責。
因而，有這樣一部《金陵十三釵》去衝擊奧斯卡，甚好，希望這世上的人，能多一些人，了解當時的中國人，如何笑，如何哭，如何愛，如何生，如何死。
歷經苦難的國人們啊，請容小女子在此借問諸公一句——除了勿忘國恥，奮發圖強，What else we can 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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